小说||黄昏起飞(七)

黄昏起飞(七)

七、家  宴

先哲都说:不管为了什么,也不能卑躬屈膝。

所有正义的传承,却都在纷繁的人世之间徘徊。

车元田派来接谷德旗和王折、王卉赴家宴的那辆绿色“巡洋舰”已经在调声岭度假村里等候多时了,谷德旗却还在犹豫不决,急得王折在一旁抓耳挠腮地劝说:“哎哟喂,我说谷老总,您还端什么架子呀?车元田少将家宴伺候,专车来接,在琼西这已经是最高礼遇了,况且咱们正有求于人,这正是求之不得的机会,您还端什么架子?”

谷德旗见一贯不紧不慢的王折出现了少有的焦急,倒是觉得挺有意思,于是有意绷着脸执拗地轻声说:“唉,这事还真别扭,要不咱不去了?”

“你有没有搞错呀?”情急之间,王折忽然冒出一句粤语。

谷德旗憋不住笑了:“你也有急的时候吗?你也不想想,自从下海以来,我还不是一直被你小子牵着鼻子走?”

“您可别这么说,你谷老大可是说得出做得出。”王折可是深知谷德旗的为人,当年的恩怨未解,今天却让他到车元田家里赴宴,也的确算是勉为其难了。

“走吧,上了你的贼船,只怕也身不由己了。”谷德旗讪笑着等王卉略加修饰后,一同向那辆已经等了好一会儿的绿色“巡洋舰”走去。

坐在疾驰的绿色“巡洋舰”上,谷德旗心中七上八下,此次赴宴,且不论结果如何,他觉得自己在做人的尊严上就已经损失惨重,他从来没有想过今生今世还会去车元田家里赴宴,与车元田这样的人混在一起,自己还有一点做人的原则吗?为了什么?就为了买断调声岭度假村的那块土地?就为了把原来规模的度假村再扩大一倍?可疑问归疑问,事情还得做,谷德旗明白,自从下海以来自己显得很无能,不仅昔日一剑镇长空的威风荡然无存,就是连审时度势的智慧也与过去相去甚远。倒是王折这家伙,自下海以来着着胜算,如鱼得水。所以,尽管谷德旗不情愿到车元田家赴宴,他又觉得不能总是让王折一个人东挡西杀,自己也总该为长天公司做一点事情,否则也枉戴了一顶长天集团公司总裁的乌纱帽。

从度假村到独立师的驻地并不远,谷德旗不过在略一沉思间,绿色“巡洋舰”已经开到了车元田的小楼前。

“有失远迎,有失远迎!”车元田站在自己那座金碧辉煌的小楼前热情地迎候谷德旗。

“不敢当,不敢当。”谷德旗边寒暄边打量着眼前的小楼,不禁暗暗吃了一惊,疑心自己闯到了哪个富翁的豪华别墅,及至看到周围依然如故的简陋的营房,才明白自己的确是置身于独立师的领导府第之中。

“请,请……”车元田很客气地把谷德旗等人让进宽敞的客厅。

“好一座将军府邸,足够奢侈,车师长,你的胆子不小啊!”王折冲着车元田笑嘻嘻地说。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不管哪路诸侯,现在都是一个套路,一醉一泡一送而已,哈哈哈哈……”车元田有时候自己觉得倒是与王折挺说得来,所以回答得相当坦率,然后与王折颇为神秘地相视一笑。

“好一个一醉一泡一送,这叫什么战术组合——哈哈哈哈……”王折倒是也表现得象个老朋友似的挺默契,心照不宣地同样放声大笑起来。

谷德旗正琢磨着他们俩刚才那一番对话的意思时,车元田拍着他的肩膀亲热地问:“知道你老兄讲究多,得听听你的指示,今天这陪客你看是叫谁来比较合适……”

“客随主便,客随主便嘛,哪能反客为主呢?”见车元田如此客气,谷德旗这回倒真有点被感动了。

“那么王折你看……”见谷德旗不肯说,车元田又征求王折的意见。

“今天还真是有点事要聊一聊。”王折倒并不含糊,直言相告。

“那好,就叫政委和参谋长来吧,哦,对了,还有詹老头!”车元田打量了一下谷德旗的表情,见仍然是不置可否,便叫通信员去叫人了。

王折暗暗佩服车元田的精明,他当然明白,叫政委和参谋长过来为的是如果有什么事情要办,三个主要师领导就可以即席拍板了,叫詹泉龙来,是因为谁都知道谷德旗对他最为敬重。

“谷叔叔,我在这儿呢!”隔壁房间里传来车元田的儿子车天飞激动的叫声。

“车天飞?”谷德旗腾地站起来,循声找去。

谷德旗站在门口惊呆了,他看到已下肢瘫痪的车天飞在从床上往轮椅上挪动时摔倒了。

谷德旗赶紧把车天飞扶坐到轮椅上,这就是当年那个经常缠着自己讲空战故事的翩翩少年吗?谷德旗端详着眼前这个脸色苍白的青年人唏嘘不已。

“谷叔叔,看来我这辈子当不了飞行员了。”车天飞向他最崇拜的飞行员倾诉着自己终身的遗憾。

谷德旗从车天飞的眼睛里看到了真诚,紧紧地握着车天飞的手思绪万千,是呵,造物主给了当父亲的做一名歼击机飞行员的机遇,他却碌碌无为,造物主给了这个飞得一塌糊涂的父亲一个非常热爱飞行事业的儿子,他却无缘跨进歼击机飞行员的行列。

“你还可以多看一些有关空战理论方面的东西,做些理论探讨,我那里还有一些这方面的资料,回头都拿给你……”谷德旗面对着这个执著的青年人,不知如何抚慰他才好。

“谷叔叔,格斗导弹真的无法规避吗?”车天飞直奔自己关注的主题。

“至少现在在理论上是无法规避的。”这个问题让谷德旗心中一惊,立刻联想到为了摸索规避“响尾蛇2”的战术而牺牲的楚士铁和朱勇人。

“谷叔叔,现在我们有航空母舰吗?”车天飞看出了谷德旗陡然一变的异样神情,赶紧转移了话题。

“据说已经通过了论证,不知道是不是已经开始建造了。”谷德旗记得在圈内人士中曾经有过的传闻。

“如果咱们也有了航空母舰,他们就不敢那么放肆了,是吗?”车天飞又想起了使馆被炸和“银河号”事件。

“是的,他们至少不敢那么猖狂。不过,组成一个航母战斗群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我担心……”谷德旗蹙首而答。

“谷叔叔,你回来吧,只有你才能指挥航空母舰,我爸不行,他太笨。”车天飞打断了谷德旗的回答,拉着谷德旗的手恳切地说。

面对着这个坐在轮椅里的青年连珠炮般的问话,面对着这个残疾青年的忧国之心,在座的几个人都无言以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谷德旗摸了摸车天飞的腿,然后对王卉说:“王医生来看一看。”

王卉赶紧走过来:“这恐怕是外科的范畴。”

谷德旗坚持让王卉看一看:“医道相通,你先给看看再说。”

王卉检查了一遍后,诧异地对谷德旗说:“很奇怪,好像机能还在?”

谷德旗听王卉这么说,自己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然后对大家说:“请你们都到客厅去,看样子天飞的情况也还好,让我试一试。”

车元田早就听说谷德旗当年曾经得了他师父的真传,使用点穴按摩做治疗的功力很深,只是在相处二十余年的日子里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今天见谷德旗现在就要为儿子使用点穴按摩法治病,心中不禁灼然一热:“老同学,这这这,这怎么担当得起?”

谷德旗静静地看了车元田一眼,轻轻地说:“也不一定行,让我试试。”

大家都知道谷德旗的脾气,明白他已下定决心了,便都从车天飞的房间里退了出来。

“把门带上。”谷德旗吩咐最后走出去的车元田。

“孩子,你尽可能坐端正,尽可能挺直腰板,双手手心向上放在膝盖上,双眼闭合,整体上的感觉是挺起腰杆子,既要准备抵御一些邪气,又要准备接受一些随时可能出现的善缘,要放松,不要紧张,对,就是这样。”看到车天飞一点就通的灵性,谷德旗心里暗自高兴,他恍惚觉得自己还真有可能把这孩子的病治好。

“孩子,在我为你治疗的过程中你绝对不能睁开眼,也不要开口问话,你只要排除杂念,用意念走进你眼前出现的画面中就行了,一定要记住。”谷德旗再三叮咛。

“明白了,谷叔叔,我听你的。”车天飞已经按照谷德旗的要求闭上了眼睛。

“那么好,现在就开始了。”谷德旗坐在车天飞的对面,静静地沉默了一会儿就开始为车天飞治疗,车天飞闭着眼睛感觉到谷德旗的治疗动作很小,手指却是惊人的有力,痛感非常明显。刚开始时,车天飞还能清楚地感觉到谷德旗在自己的穴位上按摩的手指力量在逐渐加重,渐渐地,他觉得有点神情恍惚,平时听到的一些关于谷德旗的传说倒逐渐在脑中清晰起来。

稍俟,车天飞觉得伴随着持续的耳鸣,好象有一个白色的光点在脑中跳跳闪闪地游移着越来越亮,越来越大,随着频率越来越快的跳闪,只觉得眼前豁然一亮,那个白色的光点消失了,眼前出现了一幅奇怪的画面:在一座洁净的家庙里,晨雾霭霭,古柏参天,一位得道高僧正指点一个少年习武,他觉得这个少年眼熟,长得有点象谷德旗,便下意识地想走近些去看,却又挪不动脚步,正急切不得近前时,却看到那个少年从兵器架上取下十八般兵器一一操练起来,那些攻防套路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直看得车天飞目瞪口呆。好像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觉得脚上似有蚂蚁在咬,想走,又走不动,想用手去赶,又摸不着,而脚上的蚂蚁却越聚越多,咬得他奇痒无比,想叫,又想起刚才谷德旗的叮嘱,急得他胸中火气直逼头顶,猛然一股浊气下行,让他觉得痛不欲生。正浑身颤抖、冷汗淋漓间,听见谷德旗轻唤一声:“好了,可以睁眼了。”

车天飞睁开眼,似乎觉得周身都非常畅快,而腿脚也好象有了点知觉,兴奋得连连道谢。

“孩子,这事情急不得,你一定不要着急,咱们慢慢来,以后每隔几天我会派人接你到我那里去治疗。”谷德旗一再叮咛。

“记住了,谷叔叔。”车天飞边回答边沉浸在自己纷飞的思绪中,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曾经驾驶着现代歼击机威镇长空的飞行员还有这么一手古老而奇异的功力,难道他真的不是个凡人?

谷德旗回到客厅,见酒菜齐备,宾客已到,都在等着自己,赶紧对大家说道:“对不起,各位久等了。”

“哪里哪里,早就听说谷师长身怀绝技,今天算是亲眼看见了。”汪运来操一口苏北方言,很激动地首先走上前与谷德旗握手。

“师长,尝尝我种的新鲜菜”一个老农民模样的胖老头高兴地从厨房里大叫着走过来。

“老教员!”谷德旗显出少有的兴奋,快步走上前去,一下子握住了詹泉龙那双粗黑的大手,久久没有放开。

“师长,你这一走这么多年,都把你这些老部下忘了。”詹泉龙也是拉着谷德旗的手久久不放,声音有些颤抖地说道。

“不敢不敢,我怎么敢把带着我打仗的老教员忘了……”双目相对,双手紧握,谷德旗惶恐得不知说什么才好。

“师长,想不到你也下海了,都说你干得不赖呀!”詹泉龙端详着谷德旗好奇地说。

“我是被王折那小子拖下水的,糊里糊涂地扑腾了几年。”谷德旗自嘲地回答。

“敢情糊里糊涂地扑腾也能发大财呀?照这么说我那菜地也不种了,咱也下海去扑腾扑腾。”詹泉龙打趣地说。

“您那菜地可以不种,您那篮球能不打吗?”梁厚成参谋长笑嘻嘻地插上一句。

“您现在还打篮球?”谷德旗惊奇地问,因为他记得詹泉龙的年纪大约已经六十出头了。

“打,有时候一天一场,有时候还一天两场,那些小青年也不是我这老头子的对手……”提起篮球来,詹泉龙兴致大发,好象有使不完的劲。

“那可不是,那可是谁也惹不起,詹杠子威风不减当年!”车元田有意逗乐。

“詹杠子”是詹泉龙的外号,他个子不高,手臂却长而有力,篮球技术不高,打起球来却很认真。他尤其喜欢打控球后卫,不管是技术多么高超的球员,在詹杠子的阻击下必定难以过关。当初谷德旗刚到独立师时就在球场上见识了詹杠子的厉害。当时,谷德旗对这个老农民似的大队长颇不以为然,只是当他从一些资料上看到詹泉龙在陆军曾屡建战功的记载时才刮目相看。不过,真正认识詹泉龙却是在那次击落A6-A的空战中。

插图/网络

作者简介

张江明,笔名石在自在,老三届老海南老兵老说老话。

用诗和远方,陪你一路成长

不忘初心,砥砺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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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誉顾问:戢觉佑 李品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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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编:琅    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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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审:孟芹玲  孔秋莉  焦红玲

主编:石   瑛  赵春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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