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 // 台下台下十首（年终总结之六）
台上台下十首
旋转叙
上午十点，屋外传来的卟卟声，清晰。
旋转在我的窗前，回荡在防护铁栏上。
直升机形象开始晃动；螺旋桨，长尾翼，
戴白头盔的飞行员。我分明看见的
是某种意念中的事物（这好像不太对头）。
扯起来，我需要一把量尺，用来测量
空气里隐藏着什么样的，搅动思想的秘密
（这词笼统）。我的目光穿过楼下的树，
看远处垃圾站，一个女人在扔一个纸箱；
京东，德邦，或者顺丰的。我购的几本书，
从北京、广州开始旅行，正在穿过风雪；
豫、鄂、湘、粤民风不同。（中原逐鹿）；
历史演大戏，我醉心的几场战事被演绎。
几个戏子完全破坏了其中的回肠荡气。
只剩下宫帏深处女人的千姿百媚。我其实
关心温度。从北方来的寒流，昨天抵达。
如一头猛虎扑向大岭古（语言的比喻）。
抓住我的视线。我思考荔枝、龙眼的命运。
夏天空气里的甜腻味能够延伸到冬天吗？
黄灿然的理论是清火，改造体内的湿热。
（想当然的保健法）。重要的是必须锻炼。
在山中徒步一次次走近水库。清澈的水。
夕阳下波光闪动。金色如贵。带来的喜悦
在血液中聚集。成为如星辰的生命之光。
清扫着精神深处的寒冷；不必要的积雪。
说明我渴望的是温馨。就像对女人的要求
（涉及到男权），对与错，没有道理可讲。
不像对待红柚或柑橘，无法在书中找例证。
还是要回到书。它决定我终究是语言中
存在的人。赞成和反对，遵重语言的逻辑。
起风吧起风吧。一缕蓝从云层透出。真是
一缕。它改造心绪。犹如王道。也能够
屏蔽那声音（卟卟之音，悠远，犹如羌笛，
从历史中溢出……悬挂在精神的灰暗处）。
不要写不出来硬写……
不要写不出来硬写诗。但是不这样，
一整天的沮丧，就会像皮球踢到脸上，
清晰的印痕，任谁都看得见。
这很奇怪。不写诗会死么？这是你在问。
当然不会。不过会觉得无聊透顶，
看什么都别扭。譬如看见楼下停放的汽车，
心中升起的焦虑，就像一蓬茂盛的荆棘，
刺痛着神经。想到应该旅行，
满世界东游西逛，上山，或者下水，
但是，经济问题不解决，出门不过是空了吹。
只在这里谈论，有必要吗？不符合
写诗的逻辑。按照逻辑，需要问的是就算
写了诗又怎样？的确，不可能怎样。
好比这首诗，到了最后突然转向，谈论天气。
合理性在什么地方？因为回南天作为事实吗？
满眼阴霾飘来飘去。或者，因为
身体内明显感到寒气侵入？但，这仍然不是
什么好理由。一首诗强制性地写出。
它是失败的吗？但失败乃成功之母。作为
箴言，它是长久以来反复言说的道理。
沮丧叙
沮丧袭来时，头脑中可能产生
成百上千个幻象——蜜蜂撞窗户。
蝎子不停地蠕动。鹰隼上下翻飞
尖尖的嘴在空气中啄着空气。
其后，一座山崩塌，冰雾腾空弥漫，
一场大雨降临，路面脏水流溢。
最要命的是，本来舒适、温暖的屋内，
好像空气中隐藏着让人焦虑的苦。
坐不住，也站不住，更躺不住。有挠心
的看不见的手。疑惑，就此出现，
仿佛与社会的关系产生裂痕；社会成为
子无虚有。那些熟悉的人，都是密探，
心怀恶意；那些不熟悉的人，亦像
隐形杀手。如果走出去，很危险，靠不住。
太可怕。就这样度过一天、两天，念头，
越来越离谱。失去了和解的理由。
只剩下诅咒。无方向的诅咒。可能面对
太阳，可能面对楼梯。可能面对邻居。
那些平日温和的面孔，都变成恶魔。
加速着崩溃的速度。真得要崩溃了。
身体能听见骨头嘎嘎崩裂的声音。
蚊子研究
转动的细眼，一万个方向的分裂。
终于成形的是身体的碎片。戏剧化的
世界，被嗡嗡声替代。这飞翔和跳，
带来问题的呈现。说明现实终归是观察
的产物。警惕，没有一刻不存在，
如果放松则有堪忧的扰乱，痛倾刻间发生。
太可怕。关键是它携带的万千细菌
在分化中成为病的来源。祸害不可轻示，
只有专业的研究者，才会撕碎了看，
那怕一只细如发丝的脚也被放大到巨型，
从中寻找启示录一样的灾难的来源。
有什么可以说的呢？对立，从来都存在。
不可能和平相处共成为自然之子。
不可能。要是那样多样化的含义则成为共谋。
有可能改变种群的属性。麋集成为
一种审美的出发点，并获得赞美的理由。
这是对的吗？很显然不可能发生。
就是我写它亦先入为主。头脑中频频出现的
是黑色的一团怪鸣于耳边，惊扰人的安宁。
心神都坠入六神无主的境地。只有诅咒
从心底浮泛，都是狠话：它天生就是
我的敌人。如果见到必须置于死地。只是
千百年的对抗，到如今谁也不是胜利者。
反而带来了我的焦虑；只要一看到它。
音乐会变奏
如此安宁的夜晚，在仿形古代废墟，
绝妙的音乐会上他的大提琴把美妙渲染。
聍听者，被声音带到至美的境界，
仿佛是在仙境。只是，谁注意到演奏者的汗，
打湿了衣衫。技艺与劳动，两个并置的词，
这时候呈现它们的意义。让我的观看，
变成了一次思想。什么是天赋什么又是努力？
所谓天籁，不过是一个人不断在寻找，
直到找到声音的秘密。当他将其带给聆听者，
听，成为对听的释义。不放过哪怕一丝的颤动，
琴弦中有神秘。的确如此，他的每一弓，
每一指，都是重复的产物。千万次重复，
才带来这一次的精确。的确每一个乐声都精确
如卡尺量过。有遗传的意味。偶而的变音，
亦如主动的错位。这样带来的结局是欢呼声如雷。
使演奏成为最终的胜利，犹如赢政征服六国，
成就帝国的强盛。如今，连听者也变成了强者，
他们时而安静时而狂热的鼓掌，全部意义
在于符合礼貌。没兴趣的人，缺少的正是这一点。
他们只能在劳动中听内心喘息。那种出自肺腑的，
对倾听本身的拒绝。可能，正是如此。
情景应该进入另处的范畴。在这里听是权力，
是爱好左右的听的权力。虽然有失音乐产生的
初衷。而什么是初衷？握着矛在树丛快步飞奔，
或者费力在海中拖网的人，他们的呼喊，
用声音统一行动，是花力气减少劳动的强度，
是必要的对自然的征服。这里面有进化论，
有文明的表征。但在这里，听仅仅成为了听，
在一个夏夜，在放弃了所有的思想之后。
台上台下
好像是主宰者。在相互的对视中，
或者单方面的聍听，彼此的思想滑向
不同的领域。攀登、俯冲，徜徉在
山岭、深谷、沙滩。真是空旷，拥挤啊。
仅仅盯住一点，就像盯住墙上的斑点，
要不扫描着左右不同的景色，没有聚焦的
看着眼前掠过的事物。咳嗽打破说话的节奏。
正好。将走神的状态，从散漫的思想中
拉回来。重新建立尊重的表面性。
说明既然身处其中，就应该做到面对面。
回荡在空中的声音，到底意义何在并不重要。
重要的是善意。努力完成角色的使命。
虽然统一性很难建立。的确就像某一本书所言
“共识必须建立在平等的身份基础上。”
不是名利带来的不平衡。心理，尽管复杂，
还是要学会分析，恰当地运用合理性。
这里面包含了对更隐秘的自我的秘密的承认。
可能真的存在酸甜苦辣这种早已被自我
独自全部吞咽的事。此刻不过是现象产生不同。
位置并不决定一切。有朝一日或许会发生互换。
一句话，不要相信存在认识的恒定。连词意
也会发生变化。尤其是在时间的流逝中。
有朝一日，衰败真正地来到。明显地感到了
力不足左右思想。控制，其实非常难。
所以并不存在居高临下，以低就高的事情。
当我分出一个另我。用对视寻找着自己。
可能发现自己正在抽身离去。什么原由？
强迫症
有强迫症。硬要清晨起来，立即
在桌前望着电脑屏幕，琢磨如何写诗。
真是闭门造车。小轿车还是大货车？
管它什么车，诸葛亮的鸡公车、木牛流马
也可以。那就写写他吧。不审势
宽严皆误。辜负雁羽伦巾的形象。辜负空城计。
辜负出师表。丞相祠堂的松柏森森有何用？
民意，从来盲目。不过是成就一个景。
后造锦里，红灯笼高挂，吸引游客醉心小吃。
只是创造了旅游收入。没有改变历史。
历史仍是三国鼎立。魏武威武。后来司马更甚。
搞乱天下。血腥乱杀了几百年。看得人惊心动魄。
没有敬畏只有感叹：江山的确没有永固。
风水真是轮流转。竟然转到我，一个小人物，
也敢持笔乱谈。的确非常不堪。不堪
是不是历史的进步？也许是。它使强迫症有了
表现的通路。真是特别好！丰富我的清晨。
不枯燥、不无聊。文字中游戏。这是辗转腾挪？
可能。进一步，不是闭门造车，而是造火箭了。
一瞬间飞到太空。时间的光年飞速伸展。
带来了黑洞、反物质，带来了想象的量子波。
也带来了恍惚，意识的分解。小而，又小的，
不是一间书房。小而又小的是没有强迫。
一旦有，天上地下过去将来，来去自如。
没有一首诗是非写不可的
没有一首诗是非写不可的。没有……
哪怕在年青时想追求女人，写赞美诗。
晚年谈论死亡，想象天堂，或地狱。
至于中年时期，经历和经验在身上积聚一堆，
觉得可以谈论政治、经济，谈论家庭。
写了很多。运用想象，运用知识和所谓智慧。
回头看，厚厚几大本。一生说了太多的话。
却大半是废话。都是建立在不写又能
干什么的基础上。这是写的理由。每一次提笔，
都急不可耐。以为能够写出不朽篇章。
它出现了？回头看，没有一首诗是非写不可的。
没有。直至今日。虽然还在写。已经是为了
写而写。不管写天气、写疾病，写历史，
还是写现实。多一首与少一首，结果没有差异。
差异的是什么？可能是写已经成为潜意识。
是潜意识里思想自我运行。由此，写等于没有写。
像清晨这样的词写到纸上，它出现了吗？
像死亡这样的词被谈论，它是谁？至于谈论自己，
我又是谁？我只是每天呆在洞背的老头？
或者，我不过是我的化身？如果我在写中说，
我可能是一条河的源头，这是真实的还是吹牛？
如果我在写中谈到我是历史上的某一个人，
这是虚构，还是的确如此？这些都是没事找事。
尤其是我已经老了，每天很早起床。
面对漫长的时间需要消磨。如果我还在写。
原因是没有一首诗是非写不可的。从来没有；
没使我变成别的什么。没增加我或减少我。
物质笼罩的灵魂
光、明。如果被分节，光在上，
明在下，意义的分离带来什么？
光依附在云絮上。明则
让我看到一所学校笼罩在白色之中。
这是生造。转而使我鄙视自己。
为了出奇不惜虚构。其实我完全可以
不这样干。我完全可以谈论一棵树，
它在风中摇晃的样子就像悲剧。
仍然是夸张了。在这个季节。不夸张
能否谈论世界？这个世界，不过是
有人正在旅游。有人蜗居家里，
对着墙壁发呆；墙上有空调滴下水渍。
污染是必定的。物质的污染
改造灵魂。如果我说：我是物质的奴隶。
我的意思是，不谈论物质。我的灵魂
就只能像风一样飘渺。无以赋形。
正是如此。它使我具体到一根网络线；
它在窗外晃荡。所有的信息来自它。
破碎的信息。没有完整。让我只好
说，从上到下分不清天堂、地狱。
腐败词义考
——腐败。作为一个词，它的引伸义
大于它的本义——用它，基本是指向权力，
主要是指向权力拥有者，某某因为腐败，
贪污、受贿。乱搞男女关系。想起来很无语。
腐败。当这个词诞生时，造它的人想到了
这一点么？他可能仅仅看到一棵树倒在水里，
或者一只野猪倒毙在山崖边，太阳的
暴晒下腐烂掉了。我要说的是，腐败这个词
其实是有气味的。每当我读到它总是感觉
空气中弥漫出一股恶臭。令人作呕。
污染空气。所以，腐败不是一个令人喜欢的词。
尤其是现在，只要腐败这个词一出现。
我们就知道又有官员被揪出。民脂民膏被鲸吞。
很可怕啊！现在与腐败对应的有什么词呢？
防腐剂算不算？好像不算。廉洁好像也算不上。
只是我也不喜欢廉洁这个词。尤其是它关乎
一个人的品质。这不应该是本分？我希望的是
腐败回到它的本意。当然最好的是，不再
有腐败可以指涉的人和事。就像我今天的谈论，
不仅纸上谈谈腐败这样的词只是腐败本身。
如果非要指向什么。最好是指向一只牛油果，
或者一只弥猴桃，它们在夏天酷热的空气中
很快烂掉。空气中流动出一味酸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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