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三岭
作家简介:颜道球,庆贺寺中学退休教师,松滋作家协会、诗词学会会员。曾在《中外文艺》《新国风诗刊》《地理知识》《湖北日报》《荆州诗词》《洈水》《山鸣》发表文学作品。出版诗集《岁月如诗》。现居成都。
老 家 三 岭
颜道球
老家张山堰村关庄坪有三座山:陡岭、岸河岭、犀牛岭。这三个地方历经时间风雨,见证社会变迁,孕育了很多故事,留给人们许多难忘的记忆。
【之一】陡岭往事
关庄坪“三星伴月”南面,耸立着一座陡峭的山岭,名曰陡岭.它屏障般地坐落在危河北岸.一条寬约一米的山间便道蜿蜒穿行翻过此山,道路崎岖崄巇。它如長蛇般在密林中曲徑通幽,在陡峭处面壁而立,下至山麓,穿溪流,绕塘堰,南接冷水街危河船码头,北处关庄坪南河。这不足四公里的陡岭山路,过去成了连接湘鄂南北的交通要道。冷水街的食糖、烟酒,刘家场的菜油、食盐,都靠商人马驼肩挑通过陡岭往返于两地进行商品流通。
站在陡岭之巅往南眺望,白木洲、冷水街、边山河、澧阳坪、沙溪坪尽收眼底。它地理位置险要而深藏峻奇。在此半山腰的一条深涧之上,矗立着一块城门状桥型巨石,桥面长十多米,宽三米,距山脚高二百多米,真是凌空飞架,气势雄伟险要,成为人们过往此山的必经通道。神奇的是,桥面上有并非人工雕刻马蹄印,碗口大小,排列有致。相传关羽路过此山,深涧挡住去路,他下马手掷黄沙飞过深涧,忽地黄沙奇迹般地变成了石拱桥。后来人们取名“关公桥”。不过,不知从何年月开始,人们从桥对面山坡上另辟捷径翻山,大概是为了保护“关公桥”,让它静卧山间吧。人们登山只能远观它的尊容。
陡岭扼守湘鄂边界,历来成为兵家必争之地。抗战时期,这里是抗日的正面战场。国民革命军第三十八军在此山伏击围剿日寇。战线沿山路一字排开,当日军进入火力包围圈,指挥员一声令下,万枪齐鸣,日军死伤无数,丢盔弃甲,狼狈逃窜。解放后,人们在“三星半月”河道中挖出了日军的丢弃的头盔、军刀、马靴。
1949年7月16日,解放军四野解放沙市后,渡江南进,沿松滋一线追击国民党军队南逃之敌。7月29日,国民党军从此山纷纷逃窜,当官的强迫两个姓周的农民抬着他的太太尾随其后。山高路陡,周氏轿夫不堪重负,渐渐落伍。僻静处,他俩暗语商量:“我们换大肩吧。”“一、二、三!”轿夫往山沟把军官太太坐的轿子一甩,迅速潜入密林中。解放军荆州军分区独立第五团集中四个连的兵力随后赶到,在此追剿歼灭了国民党残余部队。现在,人们在山上还依稀可见当年的战壕遗迹呢。
六十年代,雅澧公路建成通车,冷水街成为洈水库区,当地群众移民异乡。陡岭南侧山麓的白木洲修了两条村级公路与雅澧省道相连:一条通往油榨口,一条是颜家洲通往“三星伴月”。人们南北往来以车代步,再也不必徒步翻越陡岭了。
陡岭之路这条古老的南北交通要道渐渐退出了历史舞台。现在山道上荆棘丛生,林间百鸟齐鸣,松涛阵阵,仿佛在向人们表白:战地硝烟不会重演,马队驼铃成为历史。留给人们的是原始的葱翠美丽的生态环境。
【之二】岸河岭兴衰
下了陡岭到达“三星伴月”,沿南河北上一公里就来到岸河岭。南河依此山山麓流淌,故名岸河岭。岭上岭下土地肥沃,解放前开有酒馆、饼铺、肉案、作坊多处。政要、名流、商人多在此落脚。岸河岭敞开胸襟接纳南来北往社会各阶层人士。
1947年,中共江南游击支队第三大队教导员刘华平、队长李梅村、队员刘兴诗(别名刘松如,家住现庆贺寺八组,庆贺寺简师入党,曾任荆门市委书记、湖北农学院书记,现离休健在)一行三人从冷水街北上松滋执行清匪反霸,镇压贪官污吏任务。他们化妆成挑夫,翻过陡岭来到岸河岭一家酒馆(现覃世生瓦匠家),刚好恶霸地主、伪乡长周xx在此喝酒。“你是周乡长吧?”“我是,请问你们是-----?”“我们是共产党游击队,你罪大恶极,我们代表人民判处你死刑”刘华平边问,其他两人迅速从挑担中拔出尖刀,手起刀落,周xx当即毙命,倒在桌下。刘华平一行迅速撤离至刘家场,与中共松[滋]枝[江]宜[都]五[峰]石[门]五县据点负责人刘家瑞政委会合。
解放后,岸河岭因为地处青坪中心地带{关庄坪东北是青岗冲,西南是松子坪,几个地名各取一字,故名“青坪”},曾先后是青坪乡、青坪公社政府所在地。粮站、邮局等单位一应俱全。岸河岭显得热闹非凡了。人们至今记忆犹新的是在这里召开了几次万人大会。
解放初期,松滋县政府在此召开土地改革、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分子动员大会。当时清潭、青坪、黄林桥等几个乡的百姓汇聚于此,聆听了县委书记周致远、县长绕民太的动员报告,目睹了公判枪决三名复兴党反革命分子的全过程。参会群众原来不知道复兴党是啥子事情,只晓得是反革命,就该杀头。会上,群情激昂,“镇压反革命!保卫新生政权!”“抗美援朝,保家卫国!”口号声此起彼伏。这次大会有力震慑了隐藏在湘鄂边界蠢蠢欲动的反革命分子。会后,群众踊跃报名参军。颜复权、成先友、成绍发当即参加了志愿军入朝作战,成为共和国的功臣。
1967年,文化大革命洪流席卷岸河岭。一天,公社造反派召集全社群众,在政府门前广场参加批斗公社党委书记颜家淼等当权派的大会。当时全社停产,来开会的记工分,不来的扣工分,写检讨书。全社男女老少谁不敢参会!“当权派”们头戴高帽,弯腰低头90度立于台上,造反派头头臂戴红卫兵袖章神气十足,威风凛凛地在台上发表当权派们所谓走资本主义道路罪行的演说。会上,“打倒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口号一阵接一阵,颜家淼等人稍没站好,就遭来造反派头头的拳打脚踢,被打得遍体鳞伤。场下群众谁要是不举拳头呼口号,马上拉他上台架“土飞机”。在那激情燃烧的年代,岸河岭沸腾了!
“四人帮”垮台后,党中央拨乱反正,各行各业结束了文化革命动乱的历史。县政府组织文化下乡,县京剧团几次来岸河岭演出。十里八乡的群众清早赶往此地,观看杨至芳等艺术家的精彩演出。那时的岸河岭鼓乐齐鸣,歌声悠扬。
1973年,岸河岭新建了小学,往后带办初中,三百多名学生给这里增添了生气和活力。
进入八十年代后,政府机构迁往油榨口,学校并入犀牛岭青坪中学。岸河岭逐渐冷落了。村民们先是建起了鞭炮厂,招募附近村民在厂里做工,一度搞活了地方经济。那知出了几次伤人事故,鞭炮厂停了。后来有人利用校舍办起了彩灯加工厂,终因经营不善倒闭。于是学校场地又成了养猪场。岸河岭再也听不到朗朗读书声,听到的是一片猪叫声。
现在,岸河岭这个昔日的乡级政治中心终于归于平静了。村民们在此开辟了油桐树基地、柑橘基地、蜜蜂特色养殖基地。春暖花开,大地复苏,人们在花丛中劳作,酿造生活的蜜,日子过得静静的、淡淡的、甜甜的----
【之三】犀牛岭崛起
岸河岭北面一公里,有一座状如犀牛的山岭,故名犀牛岭。解放前,被地下党镇压的周xx地主官僚家族就住在这里。他依仗权势,欺压剥削百姓,放高利贷利滚利,收田租放课大斗进,小斗出。更引起民愤的是他敲诈勒索、欺男霸女。
犀牛岭前的大路是过去南北行人要道。他远远看见骡马商人从陡岭下山了,马上将渔网晒在路上。马队一经通过,乡丁们立即拦住马队,说是踩坏了他的渔网,非卸下货物赔偿不可。商人只好眼巴巴地看着他们把货物扣留下来,否则,被抓紧黑牢。谁家娶了漂亮媳妇,只要他看上的,首夜必须先由他睡,否则,他令乡丁抓新郎的壮丁,送上战场当炮灰,进而再霸占糟蹋新娘。老百姓深恶痛绝,敢怒不敢言!
解放后,犀牛岭回到人民怀抱。人民终于在这里放心大胆地通行了。七十年代,原庆贺寺区政府在此修建青坪高中,招收青坪、黄林桥、曲尺河、冯家窑、桃树、险桥等地学生。在当时开门办学的热潮中,青坪高中又在更为偏僻的干沟湾、杨汊岭办了两个分校。当时苦了老师学生们。白天,师生自己搭建茅屋校舍,开荒种地,往返数公里从犀牛岭本部抬粪到分校浇地施肥。晚上,师生坐在石头垒的床上背语录,唱红歌。后来一场暴雨把庄稼冲得精光,分校就此下马。
八十年代,随着教育体制的逐渐完善,学生数的减少,青坪高中改为初中,2000年后,又改为小学。现在,国家投入巨资,兴建了漂亮的教学楼、综合楼、学生宿舍,硬化了操场,绿化了校园,建起了校园电教网,教学设施与城市学校一个样。
犀牛岭上,校园书声琅琅,国旗迎风飘扬,香樟松柏四季常青。巍峨高耸的教学楼与周围农户的别墅小楼交相辉映,美丽壮观。
犀牛岭前,雅澧省道贯通南北,村级柏油马路穿越东西。田园里,关庄坪木耳基地初具规模。一块块水田摆满了一排排整齐的栎树架,白色水管长龙似的置于木架之上,均匀的喷出雾状水珠,滋润着长在栎树上的嫩滑滑的木耳。
犀牛岭后,月亮湾苗木基地绿意盎然,林海扬波。基地公路上吊车轰鸣,一株株香樟桂花树、楠树被起吊装车。它们为了积蓄养分,以利再生,被剪去了树梢和部分枝叶;为了保护根系,树兜用草绳网罩包裹。这些苗木整装待发,运往各地,继续完成绿化大地的使命。
犀牛岭昂首挺立,见证了家乡巨变。犀牛岭崛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