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几则
昨天晚上我做了一个梦,梦见我爷爷和我睡在一间破烂房子里的一张很高的床上,离地起码有三四米,是那种完全不合常规的高度。我们盖了一床很破的被子,到处巾巾掉掉的。爷爷在床上对我说他已经一百零一岁了。在说这话时,他的双脚还一阵乱蹬,把本来就破的被子蹬得更破。随后我醒来,在一片黑暗中感到心发慌,不知自己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已经死了多年的爷爷。我算了算,爷爷是八十三岁去世的,就是他还活着,到今年也没有一百零一岁。从小爷爷带过我几年,他对我非常疼爱,与他一起的往事我都记得相当清楚,梦见他应该不是奇怪的事。但我疑惑为什么梦中他要告诉我他一百零一岁?我觉得这个数字充满玄机。
程小蓓相信梦是一种预兆。她也的确做过很神奇的梦。譬如有一次她做了一个梦,早晨起来翻解释梦的书,梦书中说这是预示丈夫要发一笔意外财。她看了后笑起来,还对我说你要能发财,太阳都从西边出来了。可不久后我就得了一个诗歌奖,领到一万元奖金。再一次是今年五月初,我带着儿子和朋友从成都开车去重庆耍,要回来的那天一大早,妻子从北京打电话来,说她做梦,梦见我们路上出事,她一定要我和儿子在汽车上做好安全防范措施。我没有把她的话当回事。可在路上我们的车真出事了,开着开着,前面一个轮子的变向螺栓断了,轮胎差点飞出去。当时的车速是一百二十公里。幸好我的朋友表现镇静,牢牢地控制了车的方向盘,没有让车翻掉或撞到路边的隔离桩,不然的话我们可能命都出脱了。
弗洛依德的《梦的解析》一书早些年我读过。但是我对他的那套精神分析学说并不感兴趣。我知道人一生要做数不清的梦,如果每一个梦都表示了什么,那肯定乱了套。因为做了与爷爷有关的梦,我一整天都在回忆,发现这段时间自己做梦特别多,有时候一晚上要做几个。有一个梦我也还记得:一群写诗的人在屋子里开会,大家靠着墙坐成一圈。但没有谁发言。我呆了一阵觉得没趣便出了屋子。在楼道上看见我认识的两个诗人带着他们的女人,平日里这两个女人都留短发,我在梦中看见的却留着披肩长发。这个梦我觉得可以理解,因为前一段时间我的确参加过一个诗歌会议。其中留长发的不少。
我的儿子总做一些讲出来让人发笑的梦。一天早上醒来,他告诉我梦见自己得了炭疽病。我一听就笑了。我知道他为什么会做这样的梦。这小子比我还关心国际时事,这些天美国因为恐怖主义问题,全国正笼罩在发现生化武器炭疽病菌的恐慌中,报纸上天天报道这件事。他的梦当然和这事有关。而说起炭疽病,我并不陌生,多年前我在军队服役时,过节连队杀了一头猪,肉还没有吃,炊事班只是先把内脏煮给全连人吃了,结果说猪是炭疽病猪,搞得惊动了中国共产党中央军委,结果全连被隔离不准与外界接触,打了一个多星期青霉素针,还打了专门从北京空运的炭疽血清,到末了把猪肉拿到专门的生化研究所检查,却发现那只猪根本没有问题。一百多号人白白受了罪。但是我从来没有做过与炭疽病有关的梦。
我没有问过我父亲都做过什么梦。但有一次我梦见母亲来电话告诉我父亲死了。在梦中我哭起来,并且哭醒了。这个梦影响了我的情绪,搞得我几天都蔫秋秋的,干什么都打不起精神。我把这个梦告诉我妻子,她说你打个电话回家问问吧,但我没有打。在我的一生中,觉得最愧疚的就是从来没有孝敬过父亲,到现在还让他为我的生活操心。我不敢打这样的电话。要是我在电话中说我梦见父亲死了,那成什么体统?做出这样的梦真是荒堂。对父亲,我一直都在心中祈求他健康。还有就是流传着这样的一种说法:如果一个人梦见自己的牙齿掉了,那么不久他的亲人中肯定会有人遭遇不幸。我梦到过自己的牙齿掉过吗?有些梦的确会让人从睡眠中一惊,这是肯定的。
有一个说法:人要是突然梦多起来,可能是身体的什么部位出了毛病。我不知道这个说法的道理何在。但是这段时间我的确感到人不舒服,肚腹老是胀气似的,特别是天要亮的那段时间,还会变得痛起来。因为过去我一直有胆囊炎,时好时坏,这一次一开始我也把它当作胆囊炎看待,买了药吃,但没有解决问题。它也许就是我这段时间梦特别多的原因?所以一说起胆囊我就有气。我已经下了决心,情况再不出现好转,我就要到医院去把这玩艺割掉。我知道我的家族中很多人都割掉了胆囊,没有它也活得很好。人身上有些东西完全是多余的。二十年前,我就已经割掉了扁桃体。当然我也不知道割了胆囊后我还会不会做梦。要是还做呢,怎么办?
有些人是喜欢做梦的。这一点我知道。我的朋友张正就是这样的人。对此他还有一套理论,说梦是另一种生活。而且不管是恶梦还是欢喜的梦,都让人对另一些事情有了经历。他告诉我,他最喜欢的是自己能够经常梦到与小学的一个女同学一起,有时候还上床。他说:那时候那个女同学是他们班上最漂亮的,他一直喜欢她。但后来她转学走了,再也没有见到。对他这样的梦我不知道说什么。是不是他真得是在通过梦经历一种现实中没有实现的生活?每一次在他讲这件事时(他总是在做了梦后要告诉我),我都想要是能够碰上那个女同学,我一定要问问,她也做了同样的梦吗?要是她也做同样的梦,那么他们真的是在梦中生活在一起了。但是,我没有这样的机会。很多事情我们永远没有机会去证实。
还有一件事是我从来没有想通的,就是我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梦到小时候的一个女同学,而且一次与一次不同,好像还在发展,譬如说这一次我梦见她是二十岁,下一次她在梦中就会变成二十几岁,这一次梦见她与我一起走在街上,再一次就会梦见我们到了她家里,总之事情就像在生活中我们与人交往一样。这使我困惑不已。而去年在一次同学的聚会中,我突然听说她已经死了一两年。这让我一下子感到很害怕,为什么我会在几十年不打交道后,仍然不断梦见她呢?好像那是另一种生活似的。为此我问过好多人,说法完全不一样,有些听起来非常玄妙,不可理喻,让我听了脊背发凉,好像我与她有一种吓人的缘分一样。我当然不想这样,不过我又十分惋惜我的这位同学的早逝,要知道她的确长得非常漂亮。身材好极了,天生像练过舞蹈似的,最少也在年级花朵级别之列。
2001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