榜眼‖杨黎,张执浩,沈浩波,人邻,游子衿,西篱,孙启放,许剑,马力,薛松爽

杨黎‖桉树

1、

这株桉树与其他的桉树不一样

它特别的高,特别的高

我从下面往上面望

还没有望到它的树尖就已经望见了天

像一片天和另一片天

像两片天空和三片天空

二十年过去了

我一闭上眼睛它们仍然悬挂在

这株高高的桉树上

数不清楚有多少

但知道

都非常的亮

2、

小丽在这株桉树下等我

她整个身体靠在桉树的上面

一片桉树的树叶

慢慢的落下来

并准确的落在她的胸前

那是我们第一次约会

那应该是一个秋天的傍晚

天正在黑

小丽抬起头往上面看

她说:我越往上

越是什么也看不见

3、

我爱上这株桉树是从那时开始的

小丽爱上这株桉树也是在那时

在几株桉树中

我们单单选择这一株

我们有我们的理由:

我是因为它的高

小丽是因为

落在她胸前的桉树叶

再说一下二十年以后吧

这株桉树还在

而那片树叶

是不是还在

要问小丽

才知道

4、

二十年的时间里这株桉树并没有再长高

但它依然是最高的

比所有我见过的桉树

都要高出一头

张执浩‖落日为什么那么好看

因为喜欢的人明天还会见到

因为是一个人在夜色中吹着口哨

必然有另外一个人应和;因为我

那一年鼓足勇气在背后叫你的名字

你回头时我装作认错了人

因为殊路同归,我们在此交汇

曾经以为遥不可及的事物

此刻伸手可触;曾经远大的梦

不过是四目相对时的惊惶和安宁

因为我已经足够老了,却仍然

还没有明白老意味着什么

是不是意味着我应该这样

怔怔地望着你,以为活着的

每一天都是在黑暗中相逢

沈浩波‖对牛弹琴

一个人,在林中,对一头牛弹琴

想想这个画面,是不是有点儿

孤独而美好呢?是不是还有点儿

隐逸的禅意呢?如果再有点阳光呢?

一头牛,在阳光下吃草

有些事情,不能说与同类听

有些事情,不需要知音,但需要

一头牛。有人对牛弹琴,有人

对老虎讲经。我喜欢对牛弹琴的人

我喜欢琴声,胜过佛经

我喜欢牛,因为它听不懂琴声

人邻‖一粒米寺

米粒大小的地方,

修一座寺。

佛那么小。

将好能住在里面。

佛搓搓手,说:

一粒米,

足够了啊。

游子衿‖深圳旅次

火车停在河源站,下去一批旅客

上来一批旅客。其中一位中年男子

把一根扁担横着

放在了脚下。我不禁抬起头

——其他人都带了什么呢?职业、年龄

性别的不同,行李也各异

他们分别有爱,有恨。有的写在脸上

有的没有。他们在我身边坐下,和我一起

前往未知的深圳。看他们的神情

显然已经忘记了自己,心中只有

一个要找的人。那个人

面目已经模糊。他们时而望望行李

目光偶然与我相接。我也有一个

要找的人,她属于这个时代,并不在

我们将要到达的那个城市。所以

我低下了头

西篱‖听这初秋的细雨

听这初秋的细雨

就听见了故乡

父亲的皮鞋在泥泞中踏响

我们守一个窗户

守一天白花花的雨水在旷野上跳动

马车来了又去了

始终翻不过那座山岗

顶木盆的女人缓缓移动

湿淋淋的长裙

紧裹她柔韧起伏的身躯

她去了那小路也就消失了

午后半透明的雨幕

直挂到屋檐下

有几个孩子睡了

有几个孩子喃喃自语

父亲回来了吗?

黄昏披着满头花白的雨丝去了

父亲回来了吗?

旷野在雨的打击下倾斜

直向深谷跌坠

夜就从那儿

窸窸窣窣地来了……

孙启放‖良宵引

谁能说吟哦过度的中秋不是良宵?

时间的改锥不动声色

将星光装饰成不可忽略的背景

唐朝赶来的月亮明晃晃

布施着积存已久的良愿。

我们节制放纵

每个人都认领到适度的空间

当树影摇动

挂在枝头上的桂香减缓了细细的呼吸。

在良宵

我明显感受到灵狐拜月的满腹心事

四野蹲伏着害羞的猛兽

它们的鼻尖被感化出温柔的湿润

白天已被赦免。

我们如愿。

我爱的事物都在月影之下

我爱的人,都散射出迷人的气息。

这是我的良宵,这是众生万物的良宵。

我当然知道良宵不会完整

我早已预留出一个远行者的空缺。

许剑‖密

此地甚好

可有更高山峰

容我俯望

或者坐东面西

天空巨大

看风,慢慢

吹过白墙

你知道

逆光中有太多

说不出的真相,更远

更远的地方

孤独的鹰像燕子

飞进巷子无法转身

无法转身的还有我

喝完这杯酒

雪从山顶落下

就像有一阵

你消失

再也没有回来

马力‖在合江法王寺:端午寄杨观文

中年之躯需要

不只一座雷峰塔或法王寺

来镇压

因其偶有欲念孳生

我们每日俱在行吟间

以命相搏

对抗衰变为谎言的信仰

是的,信仰

年轻时在一个乡镇上,你曾经有过

墙外木棉树

多年来仍未被寺庙的镗镗钟声击倒

我们在纸上对抗的

正是墙内一直在消解的

我们在世间无法显示本相

在此也应遮蔽

施主,请熄了这柱香

我们无须自弃

无须将此寺的仿古窗棂与飞檐

重建于体内

求索多年,我们依然

无法解释轻飘飘的晚风

如何将一个朝代

吹往另外一个

这一年很快也要过去,我们依然

活在命里

薛松爽‖松树

常常,黑夜里的一声长恸,会使人变换一个模样。

而人的塑造,是怎样一个漫长的过程?

犹如雪粒击打岩壁,春风吹拂泥土

悬崖松虬曲成一缕缕火焰,

在平原,更多的松树长成一盏盏安静的烛台。

唐山记

  “燕赵七子”诗丛之一的《唐山记》,是东篱第三部诗集,由花山文艺出版社出版发行。这是一部人文地理意义上的山海经(唐山北依燕山,南临渤海),也是一部植根于大地震废墟上的精神史,更是一部充满童年经验和成长经验的油葫芦泊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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