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散原创】李美欣作品丨青山依旧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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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过几天就是小雪节气了，谁能料到冬天里的江南还有这么丰沛的雨水，连绵几天，且那雨势既如“春潮晚来急”又似“初暴迎初夏”。气温也骤降，界零只需下探五六步了。但因还惦记着好友们二十多天前的朋友圈里秋光明媚妖娆绚烂的菊展，即使今天天空里还有稀疏的雨滴，我也毅然去了展地桃林。
倍显冷凊的菊展就像壁虎自我断离的尾巴被冷落在河的那边。我漫步临时架构的铁桥，跨过雨后喧哗的溪河，目睹菊园里一部分泥土已经翻耕，待耕的畦块上的菊花沾满水珠，水珠透镜般愈加析出瓣尖“愁”得发黑。虽然有种老红和细白的菊花在潇潇雨后飒飒风中噙着珠露倍显神气，但那叶却已萎靡而颓了。我绕园大半圈也只见三五零星几个女性游客，这索寞令人想起“陶令没后无知己”。
赏菊来迟未遂，女儿看时光还早就建议：“湖湘名人吴獬老爷是桃林人，我们顺路去参观他的故里吧。”
吴獬系临湘人，晚清光绪朝进士，他出仕之初宰广西荔浦，后辞官回乡，掌教金鹗书院、岳麓书院、青阳书院、石鼓书院、正谊书院等等名山数十年，足迹遍布湘、鄂、赣、桂、苏等东南数省，门徒数千，名动当时。吴獬1918年逝世，当时的政要熊希龄、谭延闿、符定一等都亲撰挽联哀悼，吴佩孚亦派专人来收其著作出版。但我也只在幼时听父辈讲过吴獬老爷的零星逸事，如他提倡妇女放足，破除迷信尊重妇女，故意在晾晒的女人的衣服下钻过并问乡亲：“我还是不是吴獬？我难道不是吴獬老爷了？”他故里何在、乡居何处我并不知道。女儿说没关系问“高德”，没料到高德也被“吴獬故里”、“吴獬家乡”直接噎住一言不发。我思忖临湘诗联群里也许有军师，果然我的迷津得到了指点：桃林三合村。
白色并不高大的村碑略显雅致地立在村口，它的洁白干净透着田园村庄的简约和淳朴；碑上精神熠熠的白底黑字则似还散发着墨香，仿佛就在昨天所书。对于我的打听，顷刻间村口就聚集了十多位村民，热情瞬间融暖了寒冷，田野里的鸡鸭也趁热闹群拥而至。有位老乡告诉我：“吴獬老爷的老屋就在那宝珠山下，那排白屋后面最后一栋就是。宝珠山的竹子节密而短，难得长大，但比别处的竹子结实得多。二叔，你来讲讲，带这个客人去看看。”
在村民热情的指引下，我沿着一条丈余宽的水泥路往里走。路两边是平坦而旷的田野，金黄的稻茬杂着些返青，我放慢脚步凝望：金色令村庄宁静安祥，又恍然稻茬上有金黄的稻穗勾头坠脑并散发着谷子特别的芳香，禾茬的返青也令我恍若听到了禾苗拔节的声响。这片田野充满了勃勃的生机和希望。
望着那排白屋走到路的尽头，然后穿过一块还堆着少许青砖的废墟即面临一栋正面外墙刷白的房屋。两位邻居告诉我这就是吴獬老爷的老屋：大门及门前漆黑的格栅关闭着，漆黑的栅栏窗上钉着细铁纱网。几十年前流行今已失去用途的VCD、音响等堆得一人多高睥睨地堵满了大门口，还有废弃的瓶物则把禾场当做了跑马场。显然这屋经年累月长久没住人了。
很小的时候曾见过外公家的残垣：一丈多高的青石围墙，围墙内右边是个大荷塘，左边是木构的抄手游廊，廊下拾级而上至黑砖侧立铺就的滴水檐阶。吴獬老爷是硕学通儒，声望卓越名贯神州，据说伟人毛泽东的老师符定一是其弟子，吴獬老爷的《一法通》对伟人的语言和文字也影响颇大。我的预先设定吴獬老爷的家园一定是建设得更加恢宏气派，但眼前的疮痍却让我仰望、期许的目光无处放置。我正疑惑这老屋是否如因倒塌而翻修过，邻居指着屋前的荒芜：“吴獬老爷的老屋原来是三进，前两进在后来被拆除了，这栋留着的老屋动没动过我们不知道。”
吴獬老爷是湖湘文化的一个重要组成并已成为一个象征，他逝去一百余年了，有着深厚的历史和文化底蕴。我曾私下里展望他的故居一定是早已得到了修缮和恢复，并因深具历史、文化元素而蕴含的特殊气息吸引着游客来来往往，造福故里于乡亲善莫大焉。可眼前的沧桑仿若四万余个日子一页页撕去、秋风落叶般零乱一地。
我想去宝珠山看竹子，不料点燃了邻居的火爆：“谁都知道宝珠山是我们吴家组的，却被刘家组要去了。”这让我想起了如南阳、赤壁等地的争抢。邻居又自言自语：“听说政府维修保护吴獬老爷的老屋，怎么还没来？如果修在别处还有什么意义呢？”原来政府已在当地著名的五尖山国际森林公园特意修建了吴獬诗联碑林，为拉动、发展当地旅游业起到了非凡的作用。
回在水泥路的半途，路较老旧，望着路上麻密的黑点我竟一时觉悟这是百年来乡情乡谊乡愿乡望乡寄对吴獬老爷的思念凝成了苔痕。我转身眺望，雨后的宝珠山如幅刚出手还濡润的油画清新亮丽：翠润碧绿的竹林、斑斓熏黄的杂丛、郁郁青黑、葱茏庞结的高大树木、峰林间隐隐的朱檐抱厦……
返至村口，还有村民在等我：“宝珠山下吴獬老爷什么都没有了，只留了个名在。”于是我又回首顾望，宝珠山脉在吴獬老爷的屋后一字屏开，峰峦绵延左右翼展，其不知几十几百几千里，其岿然泰然毅然亦不知历有几世几劫几万年。不经意中我瞥回了吴獬老爷的故居，仿佛吴獬老爷长青衫、瓜圆帽，一手书卷一手文明棍站在屋前。
作者简介：李美欣，籍贯湖南临湘。有文字散见于《中国改革报》《学习强国》《新湖南》《中国石化报》《旅游散文》《湖南工人报》《岳阳日报》《艺术岳阳》《长安诗词》《经晚聚焦》《悦读临湘》等报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