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索诃 ‖ 乡愁是嗫嚅的唇齿边，滴溜丢失的乳名
无痕自语：
乡愁，是望远尽头的云
是迎眸拂来的风
乡愁，是眼角轻褶的纹
是枕边凝霜的发
乡愁是不舍却匆匆走出眼睛的背影
乡愁是情怯又急急行近心魂的足音
乡愁是踮盼残续折返的门扉
乡愁是灯盏熄明反复的晚窗
乡愁是村前的小溪
乡愁是屋后的荒径
乡愁啊，是你转身幽幽的叹
乡愁哟，是我浅梦悠悠的唤
乡愁，是骨子里等雷的蛰虫
醉索诃
一
习惯了有序无律的嗒嗒声
譬如晚敲晨钟，假设朝击暮鼓
在手指与键盘之间，学会冥想
然后虚张声势地趺坐，写一些
没用的句子，再分行，取名叫诗
敲击，等于落笔
彩屏，即是素笺
一旦开始写所谓的诗，愁心就起
愁天地高旷，愁春秋契阔
愁终始无果，愁生死缘劫
二
洗愁免忧，最好的方法就是
忘记自己，可以取一段模糊的
日子去追溯，拼凑无辜的表情
直到食不甘睡不安地放弃
便可大言不惭地说：与我无关
只是过往的自己，早被记忆通缉
挥手或背影，都是证据
收藏厚叠的梦，叹息无力销赃
只好拱手相让，由着一个个我
均分了，压寨的时光
三
我常在一根烟中读自己
打开烟盒的薄膜，犹是剥脱母亲
溺爱的胞衣，烟支中抽离一根
就是独立于兄弟姐妹，然后点燃
过程是璀璨，终点是冰凉
这不是悲悯，更不是哀戚
要足够的燃烧，才有烟熏的馨香
此刻，烟过一半，恰适细扪
前半段，余温尚暖
后半截，残梦正酣
四
月亮只用一面，取太阳的暖
照看红尘。而我在数
究竟我用了几面，混迹人间
童贞过去，天真过去
年少轻狂过去，意气风发过去
再多的面，也经不起泪流满面
我以百无一用书生的手
攥紧欢喜，却攥不住离去
蒿草齐腰，碑苔寒眉
今时我跪祭，他日谁拜我
五
圆桌不圆，满眼是缺
父亲干了最后一杯酒，走了
母亲烧了最后一桌菜，走了
大姐洗了最后一次碗筷，走了
我坐在狼藉的中央，等谁
墓碑森林，疯长
谁蹲在无高之高处，打节拍
地表之上，磷火飞扬
四季有碎片，掉落
是呜咽中风干的思念，脆薄如纸
六
许是走得太远，枉费了几多回望
小巷的窗关上，牵牛花枯萎
灯盏昏黄，老花的眼窥不透
谁在缝补游子的衣裳
只是惆怅，一遍遍打结寸肠
旧相好，越来越少
心门破烂，若来，别用力敲
击掌即可，我失聪的耳朵
听得清温暖的声音
不可多得，是仅剩的荼蘼
七
女儿笑我杞人忧天
我欲言又止，不敢泄漏聚散的
哽咽。时光可以典当娇颜
欢喜的人看不见
她埋首花季，我怎忍心叫醒
三姐熬在病榻上
将血肉一点点还给岁月
水做的女人，在忍痛的泪中蒸发
我无力给死神把脉，所有的药
煮一锅，治不了心疼
八
终究要回到来时的路
粉墨登场后，谁人不卸妆
莫说尘归尘，土归土
最是入得芳香为安
遇见，都是分别的前传
慈悲，是救赎最好的良药
厉声之后，学着忏悔
他人都是良人，罪己无妨
练习一句最温柔的话
等在嘴边，告慰
九
回不去家乡，那就归故土
合该举杯，最好贪醉
麻木是，择去粗细的清醒
何必苦苦掌握分寸
嚎啕，没有艺术
流下两眼储蓄的江河
汹涌，澎湃，泛滥，决堤
淹没所有的痕迹
关于姓氏，关于乳名
关于，断断续续的呼吸
十
当然还是允许蠢动
这门槛不高不低，梦要跨过去
骨头里养着千万只蛰虫
等晴天霹雳，等破土炸裂的声响
撩翻将死的沉睡，听
有翅膀呼扇，飞出眼睛
旋转的世界很立体，不再计算
远近少了距离，看我依旧
装模作样地盘腿，敲击键盘
写那些乡愁的句子。不必曰诗
趺坐禅思中，键盘弹奏的美与痛
——醉索诃《乡愁，是骨子里等雷的蛰虫》组诗的悟解与析读
文/祝敏成
在工业文明话语的高压统摄和挤榨中，在商业消费话语的全面粉化和吹塑中，诗人随着天命之年的逾越，愈来愈敏感于“现代性”所带来“无序”的摧毁和荒芜，以感同身受的痛苦与无奈，在先前“记忆通缉”，“收藏厚叠的梦，无力销赃“及“拱手相让”的痛中，左手细扪的故土的脉搏，以“趺坐”禅思后的一声“炸雷”，“惊醒了骨子里”潜伏多年的“千万只乡愁蛰虫”。诗人始终坚持“压寨”于现时代那苍白、无力的生存语境中，以零度遣词的右手，用“键盘”弹奏出一首苍古健坚的根植之美的心灵之曲。
此组诗，在看似散乱而随意的词语和意象组合中，有着严谨、细致而多变的节奏编织，深深契合结体散乱服务于节奏变化，将物质和精神双重意义的故乡，及回忆的凄戚感、沦失的沉痛感、持守的虚无感等诸种复杂况味，得以形散而神不散地交织一体并使之纤毫毕现。
随着时光流逝，万物总是会变得无序，这是一条基本的自然规律，也是物理学家所说的“熵”。如今，诗人习惯了有序无律的人生，从“洗愁免忧”的“一根烟里”去读自己”的“余温尚暖”的“前半段”及“残梦正酣”的“后半段”。通过一前一后节奏上感应和词义上的对比，暗示潜意识与无意识之间尖锐对立和无法调和的精神状态。又从“月亮用一面取暖，照看红尘”来衬托诗人内心“多面”多味的辩证深入和扬弃。例“干了最后一杯酒的父亲”，“烧了最后一桌饭菜的母亲”，“洗了最后一副碗筷的大姐”，“笑我杞人忧天的女儿”，“熬在病塌上的三姐”。从中深刻地揭示了故乡存在是一种纠缠无解的死结般的现代性处境——活着，还是死去?都是一个回不去的问题。
诗人曾一度几乎忘了自己，剩下的又想超越自己。回首一看，那些年早期的孤独与悲痛再也与己无关。于是以为战胜了悲凉与孤寂。但现实中令人沮丧的现象和个人情感的失意并没有摧毁醉索诃对生活的信心。痛定思痛后，通过美与痛两个声部慢节奏的敲击，让我与诗人的脚步一起走过“童贞、天真、分别的前传”，又步入“慈悲、心痛、断断续续呼吸的后传”。在深沉的共鸣中，我觉得和诗人醉索诃活在了一起，和他一起笑、一起哭。不知不觉中拓展了我的视野，增加了对生命的认识与感受。诗人独特的语言表达和独到的能力展示，这正是诗人以善为基础，以切身感受为出发点的一种人类存在的真实记录。它是我乡愁眠虫顶级奢望的梦乡，灵魂洗礼回归的故里。
作者简介: 祝敏成，笔名岭后居士，一个在人生路上谨持方向盘，却在诗意的旷野肆意驰骋的近乎于疯癫的追梦人。可以忍受窘迫，可以死扛病痛，但不能远离歌吟触摸，他明了，所有的抑扬顿挫，是财富，是良药，足够他一生不至于平庸。
创作简历：醉索诃，原名江涛，浙江人氏，别号兆兴，曾用笔名瘦瘦生，无痕。在纸刊《中华诗词》《浙江诗人》《龙吟》陆续发表过作品。于一九九三年被收录《中国当代文艺家词典》，其作品《寻味》《酒乱》等被《中国诗坛最具影响力80家诗人》选用。现创办《无痕文尘》公众号。 一个在分裂文字中捡拾自己游魂的人。也曾快意桀骜，也曾萧落流离。而现在，他只是想在剃刀边缘，寻回一些浊碎里的絮片。若无痕，也要得一丝文尘余香，修补残梦。
（注：本刊图片来自网络，感谢原作者！请原作者尽快联系我们，我们将在第一时间署上您的大名。）
无痕文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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