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篇小说连载|卢原质传略(第十五章):有内奸 恶人更猖狂

卢原质传略

作者/王秀峰
第十五章 有内奸 恶人更猖狂

第一节

司吏汤铎随着卢原质来到洪蓝埠头,史斌他们已经走了。洪蓝埠人员往来繁杂,贩夫走卒鱼龙混杂,不时会有人寻出些生事来,今日倒还安生,只有远处一个装车的役工在训斥着一位瘦弱的老汉,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汤铎就急忙地赶了过去。原来米袋松了线缝,溜出一些米来,这位老汉乘人不注意,就用双手接了个满手窝。这种事情,在平日也很常见,将人赶走就没事了。这几天汤铎自己心里不痛快。自从那日为陈彪的事,遭到了卢原质训斥,就一直窝着火,看到有个出气的地方,举起鞭子就抽,这个老汉猝不及防,闪身倒地,由于穿的单薄,当时血就从衣衫里沁了出来。捧在手心里的米仍紧紧捧住不放。人有时确实很奇怪,当你越珍惜某件东西,而别人就越想损毁它,破坏它。在当时汤铎就是怀着这种心理,如果这位老汉撒米就跑,可能汤铎也不会再追打了,可是这位老汉宁愿皮肉受苦,却不愿放手,而汤铎却非要他放手不可,不但追着打,还要扳开他的手。老汉拗不过汤铎,就将大米塞到嘴里生嚼硬吞,这下汤铎更火了,用双手卡住他的脖子,想硬逼他吐出来,可怜这位瘦小的老汉被卡的四肢乱颤,白沫和着白生生的大米挂满了嘴角,这情形着实十分的可怜。

开始卢原质并未发现,等有人告诉他,赶了过来,看到这副情形十分气愤,便大声地喊道:“汤铎,给我住手!”

在当时,上司责打下属,并非什么稀罕的事情,洪武皇帝在朝堂之上发怒时,连宰相都要当堂拉下遭受“庭杖”,更不要说一般的大臣,这种在众目睽睽之下羞辱大臣的做法,卢原质曾多次亲眼目睹,心中虽很不以为然,但天威所在,却也无可奈何。现在,自己的属下面对一个贫苦无助的瘦弱老汉如此施暴,竟连半点恻隐之心都没有,孟夫子曾说:“无恻隐之心,非人也。……隐之心,仁之端也。”为官为吏者,没有仁义之心,与禽兽何异,只会残害鱼肉百姓。卢原质真是气的双手发抖,一把夺过汤铎的鞭子,狠狠地摔在地下,也一扫以往的斯文,脱口就是:“浑蛋!”

汤铎上次受到责罚,本想在卢大人面前有所表现,没想到过了头,反而受到责骂,只得说:“他偷吃大米!”

听到汤铎如此说法,卢原质更是生气,便说:“偷吃大米?一个人如果饿的连生米都抢着往嘴里塞,你还忍心打他,你还有人性吗?”

话说到这个份上,还能说什么呢?汤铎只得怔怔地呆立在那里。此时的卢原质已经对他产生厌恶之感,但他是赵县令的旧属,便想了想说:“你回去吧,这里不需要你了!”

赶走了汤铎,卢原质转身扶起这位老汉,说:“老哥,你受苦了,给你赔个不是!”

这位老汉冷眼看了看卢原质,好像并不领情,只是冷漠地走回刚才米粒散落的地方,蹲了下去在泥里慢慢地检起米来,神情十分地认真。

在边上的孙成也生出同情之心,就解开米包,从中捧出一大捧米来,走到这位老汉的面前递了过去,这位老汉抬起头来看了看,并未置可否,也没有丝毫惊喜的表情,只是木然低下头,慢慢地从地下捡起一粒粒白米。是那样的认真,那样的专注。

卢原质默默地看着这位老者,内心十分地惊震,这位老汉仿佛向他昭示:我很贫苦,也很无奈,但我们仍然有自己的尊严。这样的人不会轻易接受别人的舍赐,他需要的是别人对他的尊重。卢原质不由自主地蹲了下去与他一起从泥地里认真地捡起米粒。好一会才捡了半手窝的米,这半手窝的米或许能救一条人命啊。他默默将它倒到了老汉的手窝里,老汉仍是面无表情,卢原质拍去手上的尘土,黯然地离去。

运米的车辆穿街过巷,在路上.卢原质碰到买米的人提着布袋往回走,卢原质故意拉住他们说:“你们为什么不去买米?”

这几个人笑着说:“原先担心买不到米,你看整船的米运来,还愁买不到,等家里吃完了再去买也不迟!”

卢原质也笑着说:“不急,不急,没过几天春粮就要上市了,粮价还会跌,到那时一文钱能当两文钱用。”

“你这个人还真会划算,我也这样思付着呢。”其中一位肥胖的大嫂也笑着说。

到了“裕丰”粮店门前,果然买米的已经大为减少,孙成笑着说:“卢大人,你这招还真蛮灵的。”

卢原质说,“只要能稳住粮市,有些人就坐不住了。”

孙成仍是笑着说:“他们已经坐不住了,你没看到史斌他们几个人刚才还赶到洪蓝埠。”

“我们也要观察他们的动静,如果不出意外,我估计他们熬不过明天就要开始抛货了,这样不管吴县的货什么时候运到,都可以放心了。”卢原质说。

第二节

回到县衙,稍有些空暇,卢原质算了算时间,估计竺汝可能已经到京了,老母亲也应该吃到他带上的点心。作为家中的长子,母亲身体不好,不能在她身边递汤递水,尽些孝心,心中总有有些亏欠。虽然眼前时常晃动着老母亲慈祥的笑容,在心里也只能默祝她老康健、长寿。这时他想起母亲在他孩提时的一个故事:有一年天下大荒,入冬后,百姓饥寒交迫,老人哀嚎,孩童啼哭,哭声直达天庭,玉皇大帝问其故,太上老君回答说:“下界百姓没有饭吃,所以啼哭。”玉皇大帝顿发慈悲之心,下旨用米粉替雪普降天下,下了一夜大雪,天下一片银白,百姓早上起来开门一看竟全是雪白的米粉,家家兴高采烈将这些米粉搬回家去,做成年糕,欢欢喜喜过新年。从此以后,他天天盼望下雪,每当下雪他就跑到室外,盼望天上下的是雪白的米粉,一次次的失望,使他明白母亲的故事是哄孩子的。但是美丽而透着善良的故事总会给人带来一些期盼。自到了溧水以后,每当想起母亲的这个故事,有时候还真的希望上天能下些救命的米粉来,天下的百姓实在是太可怜了。

民以食为天哪,当番薯、玉米、土豆等主要杂粮还没有传入夏华大地,而主粮水稻、小麦、粟等产量又十分低下。饥饿是一个几千年来压在农耕民族头上挥之不去的梦魇,能填饱肚子是寻常百姓终生的期盼。

这个愿望想起来还真幼稚,也很荒唐,自己在心里还会发笑,但转而一想,杜甫也不是有“安得广厦千万间,使得天下寒士尽欢颜”的愿望吗?在过去每当读到这样诗句,觉得杜甫有“天下为已任”的心胸,有“以已及人”的气度,但毕竟只是一个读书人无奈的叹息。觉得杜甫与范仲庵的“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这一“先”一“后包含着一种“听天命,尽人事”的努力与拼搏总差了些进取。想到这些,卢原质顾不得连日奔波的疲惫,立即着人去叫陈彪与翟安前来商量事谊。

没一会俩人就急急地赶来,陈彪进门就说:“卢大人,有什么吩咐?”

卢原质忙着摆了摆手说:“不,不,没有什么吩咐,只是找你俩位来,请教一些不明之事。”
翟安见了欠身说:“卢大人不必客气,有什么事只管说。”
“好吧!我有一事十分困惑,你们俩位要如实奉告。”卢原质坐下后接着说:“我们溧水,去年虽不是大熟之年,但也不是大荒之年,为什么入冬以来,百姓十室九空,家无粒米,哀声震宇,怎么会是这样的状况?”

“卢大人有所不知,我们溧水有句民谣‘过年难,难过年,不如外出去要饭’,年年如此。”陈彪说。

“是百姓懒散,不爱劳作?”卢原质说。

“也不能这样说,溧水自古就有勤劳节俭的乡风。”陈彪说。

“那又是为什么?翟安,你是管钱粮的,能说个理由吗?”卢原质说。

翟安想了想说:“造成这种状况虽有多种原因,我想主要是皇粮国税过于繁重造成的。’

“什么?”卢原质感到十分的震惊:“朝廷对溧水还征皇粮国税?”

对于卢原质这样的神态,翟安丝毫不感到奇怪,因为在洪武皇帝亲自起草的《大诰》中有这样的话:“朕本布衣,率众渡江,首定太平,次居建业,肇兴丕基。其镇江、大平、宣城、广德亦为京师翼郡。至于兴师族、定群雄,六合一家,军需钱粮,供亿浩繁,实赖数郡以足我用,其民甚劳。我子孙百世勿忘江左之民。及天下既定,尽蠲田租以报其劳。惟官田减半。虑民难消受,附入《大诰》,以万世不刊之典。”便说:“卢大人,你初来乍到,又疲于奔波,未能详察隐情,自洪武乙丑年《大诰》颁布开始,溧水境内税粮,民田全免,官田减半。但没过几年,朝廷中好事之大臣见府库日见空虚,就奏请皇上:各府县愿劝百姓每亩出米八升,皇上准其议,税粮仍全免,‘劝米’却不能欠,原先熟田每亩科平米七升三合一勺二抄三撮五圭,现在‘劝米’反比原先税粮每亩还多出了七合,而‘劝米’不属于定制,可另时新增额源,百姓的负担反而比原先更为沉重。”

“喔,原来是这么回事!这些多事的官僚实在是可恶。”卢原质对那些不顾泯没圣泽只知一味讨好的官僚,还不断翻新,变换手法盘剥百姓,实在是深恶痛绝。

“不过,乡间劣绅趁机盘剥佃农,也是一个原因。”翟安接着说。

卢原质想了想说:“好吧,你去把全县的户藉、田册都给我搬来,我要好好地看一看。”

“好的,不过这些户籍与田册都是洪武十四年登记的,时间相差虽只有六年,但人丁已十损其四,农田亦有不少荒芜,望能细察。”翟安说。

不一会儿翟安与陈彪搬来一大箩簿册,卢原质细细地翻阅,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子时,觉得有些困倦,正想就寝,不料突然间听到甚为急促的敲门声,开门一看见是陈彪,便说:“何故如此慌张。”

“出事了”陈彪急急地进门附在卢原质的耳边说了几句。

卢原质顿时大惊失色,不由地说:“还有这事,连赵知县都赶到那里?”

“是的,赵知县也正在那里”陈彪说。

“走!”卢原质率先夺门而去,急急朝“裕丰”粮店赶去。

第三节

后半夜的大街上阒无人声,只有靴鞋的木板磕在石子上发出清脆的“笃笃”声。卢原质感到十分地奇怪,这件事安排的较为隐密,怎么连赵知县都能知道。原来卢原质为了打破史斌这些奸商操控粮市的阴谋,与孙成商量好将“裕丰”库存的大米夜半运出,白天装作是外地大米运到,这样既可以安定人心,也会给史斌他们带来屯粮赔本的压力,促使他们开门售粮。昨日从埠头卸下来大米就是“裕丰”仓库的存米,如果不知内情,谁也不会想到是这样的安排,而史斌他们也已经坐不住了,没想到就在这关键时刻却露了馅,是那个环节出了毛病,卢原质一时想不出头绪,只得与陈彪急急地朝“裕丰”赶去。

使卢原质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家里的盐甏生蛆。

问题出在汤铎身上,身为司史的汤铎,原本在溧水喊风话雨,受过谁的气啊?没想到连日竟遭到卢原质的多次斥责,还扬言要罚俸一个月,想来着实气恼。这都是买米的风波引起的,也就很自然想起了史斌,俩人同病相怜,连日都受到卢原质的欺压,汤铎吃过晚饭就来到史斌的粮店,想找史斌诉诉苦水。

史斌从洪蓝埠头回来以后,整整地盘算了一个下午,俗话说,争气不急财,那是气头上的浑话,人为财死,鸟为食亡,作为商人不为钱财不起早,整日打着十三档算盘,劳劳碌碌就图的一个利字。这口气是没法争了,财却不能失。吃过晚饭后,就召集店里的伙计,商量着安排开门营业。就在这时,汤铎敲门进来,史斌只好将家中的事先搁搁,忙引着汤铎到客厅就座。

刚刚坐定,汤铎便说:“怎么已经关门歇业好几天了,家里还是这样忙碌?”“实在不瞒老弟说,店里还有一些存米,正商量着开门营业呢。”史斌说。

“到底还是坐不住了”,汤铎笑着说:“溧水城里的人都说你老在官场在商场都游刃有余,道行深的很,现在看来还欠些火候。”

史斌见汤铎话中有话,不由坐直了身子说:“汤司史,此话怎说?”

“俗话说‘棋高一着,缚手缚脚’,我看你老是碰上真正的对手了!”汤铎还是那副腔调。

当然,这俩个人都是牛皮灯笼——肚里雪亮,知道这个“对手”指的是谁,史斌叹了口气说:“尽失先机,看着后手,只想在收官时少些损失,已无力回天了啊!”

汤铎听罢突然“哈哈”笑起来,史斌不解地说:“何故突然发笑?”

“人说,人老了就没了锐气,看来此话着实不虚,棋没下完,就推盘认输,怎不令旁观者发笑。”汤铎仍是笑着说。

“事不关己,当然不觉痛痒,权衡再三,还是认了吧。”史斌神色黯然。

“看棋如看山,‘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汤铎笑咪咪地说。

“汤司史,你是说我当局者迷?”史斌欠了欠身说:“难道此局还有转机?”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真的没有看出这船大米的蹊跷?”汤铎说。
史斌与汤铎虽有不浅的交情,知道他此次蹬门是有事而来,但此人较为阴沉,绕了半天的弯,史斌才听出些门道来。史斌虽对“裕丰”的这船大米的来路感到十分的奇怪,却找不出其中的破绽,看来汤铎是知道内情的,心中十分地高兴,却故意装出惊讶的神色,这样会使对方在内心上感觉提供的线索意义更为重大,也更有面子,这也是一种激励,这就是史斌的奸猾之处。说:“这船大米在洪蓝埠头,是我亲眼现见,这还能是假?”

汤铎笑了笑说:“米当然是真的,事情却是假的。”

“米是真的,事情怎个假法?”马上就要知道事情的真相,史斌当然是十分的高兴,也显得有些急切。

这都是卢原质想出的鬼点子,他算准了你们这些商人想利用城中缺米,抬价赚钱的心理,将“裕丰”库用的存货夜里运出,日里运回,就这么个小小的伎俩,竟骗过了你们这些精明的商人,看来我们的这位卢县丞比你们都高明啊!”汤铎话中略带嘲讽,心里也有些得意。

史斌对这船大米始终心存怀疑,但是却根本没想到就是“裕丰”的存米,自己还差点被骗上当。对汤锋在关键时刻告知这样的内情,当然是非常地感激,便起身拱手说:“老夫愚钝,幸亏汤司史指点迷津。我这就着人去告知各家米店的掌柜,在今晚定要戳穿卢原质的鬼把戏!汤司吏,真是太谢谢你了!”

汤铎笑着说:“凭着我们俩的的交情还说什么谢啊,能关照的能不关照吗?”

“是啊,是啊,今后仍要你多多的关照。”史赋说有从内房里拿出一袋钱来塞给汤铎接着说:“拿去,喝喝茶。”

“这……”汤铎推辞着说。

“说什么啊,都是自家人。”史斌说。

出了“兴隆”粮店,相隔没几个门面就是“望春”茶楼,说是茶楼不光只是喝茶,还有别的营生。汤铎在这里有一个相好,想想时辰还早着,就拐了进去,轻车熟路,进门就宽衣解带,汤铎心中有事,没一会就败下阵来。那女的刚刚兴起,还要缠绵,紧紧地抱着他不让他走,汤铎心想,不能再待下去了,否则他今晚导演的这场戏就要散场了,就狠狠心将她推开,穿衣出门,急急地赶回县衙。虽然是在夜里,天气有些闷热,加上走的急,额头上也冒出汗来。他故意装出一副慌张的神色,将赵知县的房门敲的山响。

赵知县在睡梦中惊醒,也不知出了什么事,赶紧披衣起床,开门见是汤铎,便说:“半夜三更,何事如此惊慌?”

汤铎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说:“赵知县,出事啦!”

看到汤铎这副神态,赵文振也感到很吃惊,说:“出什么事啦,如此慌张?”

“史斌带着全城的粮店掌柜半夜里赶到‘裕丰’粮店闹事去啦。”

听说是这样的事情,赵文振便说:“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你带几位衙役去处置一下,还要半夜三更惊动大家。”

看着赵文振打了个哈欠,仍要回去睡觉,汤铎连忙说:“赵知县,此事牵连到卢县丞,弄不好会有损我们县衙的威严呢!”

“这卖盐买米的小事,与卢县丞有什么干系?”赵文振仍有些漫不经心地说。“史斌他们说啦,是卢县丞唆使‘裕丰’粮店的掌柜孙成欺骗全城的百姓,操控粮市,打压其他粮店,从中谋取暴利。”

赵文振确是听卢原质说过对粮市的担忧,却没想到还扯出那么多的闲话来,但是这毕竟是商人之间谋利的口嘴,不想多插手,便说:“这些话难免有些夸张之处,不可全信,你去那里看住,不要让事态扩大开去就是了。”

汤铎看赵文振还是不想多管,也有些着急,便说:“史斌他们说,是衙门派人满大街喊话骗百姓,他们要将孙成拉到衙门来评理,讨说法,还说衙门里有人坐分‘裕丰’的红利。你不到现场去给他们个说法,这些话让百姓传开去,那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史斌这些人怎么这样扯不清,与我们衙门有什么搭界。”赵文振说。

“你当然不会有搭界,别人呢? 我们俩却不能打包票!”汤铎说。

“扯淡,这种话是你说的吗?”赵文振当然清楚汤铎指的是谁,作为一个县的主官,虽然有时也有些胡涂,贪心,在一般的情况下说话还有些分寸,便想了想说:“好吧,去看看。”

第四节

卢原质匆匆赶到“裕丰”粮店,只见得门前有人高举火把,已经围了一大群人,这显然是有人组织的行动,其势汹汹,来者不善。

看到这样的场面,卢原质反倒坦然,牌已经摊明,他倒想看看,这些人还能使出怎样的手段,便不动声色在旁静静地观看。

只见得知县赵文振正在严厉地训斥孙成:“你这个不法奸商,竞用如此手段戏弄同行,欺蒙全城百姓,现在已经造成同行公愤、百姓恐慌,孙成,你可知罪!”

孙成虽初通文墨,却是一个本份的老实人,原本就心虚,现在经赵知县的斥责,更觉得自己有违圣贤之道,在同行与街坊面前难以抬头,便像棵霜打的青菜诺诺称是。

“赵知县,人无信不立,商家更应以诚信为本,现在孙成唯利是图,坏了我们商家的根本,我们各位同行要求官府对不法奸商要严惩不贷!”此时的史斌真是义愤填膺、义正词严,激动万分。

赵文振扫视了一下大家说:“我们定会从严处置,给大家一个交代!”

赵文振本想尽快了结此事,不想史斌仍不想罢休,接着说:“另外,此事虽孙成所为,但是你们官府却派人敲锣为孙成张目,有人说你们是官商勾结,戏弄百姓。

站在史斌边上的章掌柜也接上说:“官府也如此没有信义,今后还如何立威,如何教化百姓。”

刚才汤铎已经告诉他卢县丞对此事有些牵连,尽管他对卢原质参与这种事情不甚满意,但是赵文振还是大度地说:“卢县丞也是与你们一样,被孙成蒙骗了,怪不得卢县丞!”

“哈哈”史斌大笑起来,说:“赵知县,你不用替卢县丞推脱,他们的内情我们全知道,不是卢县丞和我们大家被孙成骗了,而是卢县丞指使孙成把我们大家骗了。”

“卢县丞也是个读书人,怎么能教人欺蒙拐骗,连起码的诚信道德都不顾呢?”李掌柜说。

史斌他们步步紧逼,赵文振也感到没有台阶可下,便转过身来问孙成说:“他们说的可是真的?”

孙成生性不会撒谎,但又不能直说,真是左右为难,只得低头不语。

赵文振倒是希望孙成主动承担责任,免得牵扯太多。看到孙成竟像个瘟鸡样耷拉着脑袋,就大声地说:“你怎么变哑巴啦!我在问你呢,是不是真的。”

“真的!”卢原质站了出来,大声地回答。他原本想站在旁静观其变,然后再作处理,现在史赋等人咄咄逼人,指名道姓,他不得不站出来直面应对,接着说:“赵知县,你不要逼问孙成了,是我要孙成这么做的!”
“大家看看,我说的不错吧,官商勾结,欺蒙百姓,我们都被他骗了!”史斌高声地大喊。

“我们都给他骗啦!”有几个人也跟着喊。

卢原质这么一表态,倒使赵文振着急了,说:“卢县丞,何必要搅到这里面去呢,有失身份啊!”

此话赵文振说的很轻,只有卢原质能听到,卢原质反倒大声地说:“此事关乎民生,是当政者之首务,怎能置身事外。”

赵文振看卢原质听不进去,事情闹成这样,也有些埋怨,说:“你也不能用这样手段啊,失信于民哪!”

卢原质听完赵文振的话,顿时哈哈大笑起来。

这时天已经渐渐地亮了,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看到这么多人围着,史斌他们更是高兴,大家都会知道溧水城里已经没有粮了,他们就是要达到这样的目的。卢原质心中也暗暗地高兴,可以借此机会向大家说明真相。边上有一辆架子车,卢原质站了上去,大声地说:“乡亲们,大家都看到啦,‘裕丰’粮店晚上将库存米运出,到白天又将它运回来,大家怎么不问一问,‘裕丰’为什么要折腾这贴钱又费力的傻事?这完全是被有些没良心的不法奸商逼的。他们的粮库里堆满了白花花的大米,反而家家歇业。现在是什么时候,是百姓家家断顿,户户无米的青黄不接之时,他们却要趁人之危,制造恐慌,关门熬价。我们想通过这样的办法安抚人心,也想逼他们开门售粮,使全城的百姓渡过难关。”

卢原质停了停接着说:“刚才大家也已经听到,就是这些不管百姓死活的人,还大声责问‘裕丰’违背商家诚信,官府不尊圣人之道,孟子就曾说过:对没有丝毫诚信的人,使用手段,是不违背圣贤道德的,取信于天下者,必唯天下大道是从。他们这些人是没有资格在我们面前论经说道的。”

当大家得知“兴隆”等粮店故意屯米熬价,情绪有些激动起来,有人高喊:“这些奸商都不是人,我们去砸了他们的牌子!”

“对,他们这些人比趁火打劫的强盗还坏,去砸了他们的门面,使他们做不得生意!”

史斌几个人看到这样的场面,吓得赶紧溜走。赵文振也怕事情闹大,自己担待不起,忙摆着双手说:“大家不可乱来,不可乱来!”

卢原质说:“赵知县说的对,人家不仁,我们断不可不义,不干有违常理的事情。

“对,我们听卢大人的!”有人在响应着。

天已经大亮,有好些人起早趁空赶来买米,人越聚越多,如若大家知道城里就这些米,定会有更多的人赶来,人聚多了,什么事都会闹出来,说不定有人会跑到“兴隆”那边去砸店,赵文振很是担心,便焦急地对卢原质说:“卢县丞,就这些米,怎么个应付啊?”

卢原质也很是着急,转过身去面对大家说:“乡亲们,大家别急,先听我说几句,‘裕丰’粮店米确是不多了。”

卢原质接着说:“不过,‘裕丰’的粮船,如果顺风顺水的话,最迟要到明日早上卯时能到!眼下就这些米,大家看怎么办?”

大家都为买米而来,谁也没想还能怎么办,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见昨天卢原质帮他们捡过米的老者站了出来说:“乡亲们,卢大人为了我们大家都能买上米而费尽了心力,今天我们不能让他再犯难了。我知道大家家里都缺米断顿才赶来买米,但是仅这些米肯定是不够大家买的,我们大家掂量掂量,分个轻重缓急,让急需的先买,我们大家勒勒裤带,熬到明天再说。”

老汉说着说着扬了扬手中的米袋:“我带个头不买啦!”

边上的一位老妇人,用手拍了拍畚斗说:“卢大人想着我们大家,我为什么不想想别人呢?我也不买啦!”

这时有好多人说:“不买啦,不买啦!”

一个中年妇女说:“我家媳妇已经断奶好几天了,本来想买三升,现在就买一升,到明天再来买。

孙成忙着招呼伙计将大米运回粮店,开门售粮,大家拿着米袋、畚斗,就这样静静地站着,等着这位中年妇女提着米袋走远,还没有一个人上前买米,仍是静静站着。

这场面使卢原质这位铮铮汉子,眼眶有些发涩,便激动地拉住这位不知名的老汉的手说:“太谢谢啦,谢谢大家!”

没有人回答,也没有人挪动,就这么站着。

未完待续!

公告

本文作者郑重申明:未经作者同意允许,任何个人和组织机构不得擅自使用.修改.改编。

王秀峰:号秀屿山人,1950年生人,宁海党校中专毕业。1972年参加电影放映工作,后转入行政管理单位,直到退休。爱好读书、旅游、写字、打牌,仅此而已。

□编辑:木子叶寒

□ 图片:郭朝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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