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花草知多少

编者按:在我认识的淅川青年作者中,海霞是最有才情的美女之一。她做过文秘,做过旅游,做过编辑,做过记者,工作虽然变动不少,但是,她的热爱生活的热忱没变;她的正直正派善良的心灵没有变,她的热爱文字的激情没有变……这些品格和执着对于一个文字人来说是非常重要的。海霞的文路很宽,写诗,写散文,写小说……样样都能写出一个子丑寅卯,让人喜,让人泪,让人爱。今天刊发的这篇文章是《丹江湖》最新一期推出的头题文章,让我们一起走近海霞,走进海霞的作品,走进海霞那富有知识、文化、才情的思绪!

文/张海霞

二千余年了,那些花草依然开着。她们自经年而来,一路繁华,一袭风尘……若时光能倒流,我想回到那个年代,和她们一起,去乡间,去田野,和那些花草谈一场世间最美的爱恋……

 十亩之间

十亩之间兮,桑者闲闲兮。行与子还兮。

十亩之外兮,桑者泄泄兮。行与子逝兮。

——《诗经.魏风.十亩之间》

我是摘桑葚的时候,想起这首古诗的。那日恰好立夏,和友一起去了一个名叫“寺湾”的乡镇。那个地方,以养蚕而富裕,以养蚕而出名。

午饭后,一场雨迎面而来,按捺不住心里的窃喜。迎着雨去了一处桑树林,隔着车窗便看到肥厚的桑叶,绿莹莹的在雨中摇曳。迫不及待地下车,紫红的桑葚,就这么装进视线,欢呼一声,喜悦到无法控制情绪。

桑树很多,何止十亩,无论是沟沟坎坎,还是大片整齐的田地,都是绿油油的叶子。我站在路边,不需要借住任何家伙什,只需要抬手,就能摘到紫红的桑葚。桑葚长得奇怪,和其它的果子不一样,长在枝头或叶间,它挂满整个枝条,或三,或两,或四五个凑成一堆,成熟的紫,半熟的红,不熟的绿,它们簇拥一起,让整个枝条硕果累累。

我摘桑葚,捡最大的,最紫的摘。经过雨水的清洗,桑葚皮表上带着油亮的光泽。紫红的桑葚,一经入口,丝丝酸,丝丝甜,通过口腔送入腹内,于是,心扉都漫延着桑葚的酸甜。

因下雨,不见采桑叶的农人,偶有几个摘桑葚的,打着雨伞,在地里大惊小怪。妇人们欢快的声音,和红绿相间的人影,让一个桑园灵动无比,我的脑海就冒出了《诗经》中的《十亩之间》。

经年里,在一片很大很大的桑园里,年轻的姑娘们采桑多悠闲,她们一道唱着歌儿回家转。在相邻一片很大的桑园里,漂亮的姑娘们采桑多悠闲,她们一起说说笑笑往家转。

情景何其相似。她们采桑叶养蚕,心情好的出奇,一边采一边唱着歌儿。我们摘桑葚,亦是欢呼雀跃。千年前的采桑情景,和千年后的摘桑葚场景,不断重叠,不断交替。我在绿色的光影中,畅想遨游。

犹记得儿时,村里只有一棵桑树,长在四姑家的厨房后,树冠已经高过房顶。四姑本来远嫁外乡,但是丹江大坝的建设,她的村庄要移民。四姑又回到故乡,被冠以“投亲靠友。”不晓得四姑家咋就长出一棵桑树,每年立夏前后,桑树结了桑葚,为了一饱口福,我们经常在四姑家房子前后转悠。

有时候趁四姑不注意,抱着树,蹭蹭地爬上去。那会儿,似乎从来没有吃过长紫的桑葚。桑葚还是浅红色,酸得涩口,就这也不影响大家对桑葚的喜爱。有些淘气的孩子,拿石头扔上树枝打,用棍棒敲,这些家伙什不长眼,经常落在四姑的屋顶上,茅草屋经不起这些砖头瓦砾的肆虐,被砸出一个又一个破洞。

善良的四姑恼怒了,她拿着棍子站在树下,大声呵斥,吓得还没有靠近桑树的我们,四散而逃。尽管这样,依旧不影响我们偷摘桑葚的乐趣。

大家总结出一条又一条摘桑葚的经验。三五个孩子,明确分工,一个放哨,一个爬树,一个站在四姑家门口,盯着四姑家的人什么时候出来,留两个在树下捡。那些或浅红,或青的桑葚,被我们宝贝一样捡起,装进瓶子里,灌上井水,放几粒糖精,倒上一丁点醋,酸甜,酸甜的凉水似乎就染上了桑葚的味道。

读小学的时候,邻村的村子比较大,桑树也多。有个同学从小残疾,两腿弯曲,走路一跳一跳,模样长得也吓人。大家都不愿意和他玩。有一天,他竟然从书包里掏出一把一把泛着红的桑葚,那些好像虫子的桑葚,极大地吸引着味觉。于是,一班同学拥蜂而上,争着抢着把他的桑葚弄到自己的瓶子里。

读小学那几年,每每到吃桑葚的时节,残疾同学就用这样的方式,迎来大家的追捧。他瘸着腿,一跳一跳,把桑葚挨个分给同学们。大家说谢谢的时候,他只是咧着嘴巴,傻乎乎地笑。

许多年后,我在寺湾镇,见过千亩桑园,那是地方政府打造的示范基地。桑树枝条绿得耀眼,被修剪得矮矮的,我蹲在地里摘桑葚,吃桑葚,手被染紫了,嘴巴也染紫了。

时隔几年,我再次来到这片种植桑树的土地,入眼的还是那么绿,村庄在绿叶的衬托下,特别白。

我一边摘桑葚,一边想着经年里的《十亩之间》。无限的拓展思维,我甚至想到了华夏的始祖嫘母,发现桑蚕,教人们养蚕,才有了丝绸的诞生。中华丝绸泽被古国,惠及全球,在中华和世界文明史上,都写下了极其光辉灿烂的篇章。

而今我所站立的这块土地,虽然很小,但是因了桑蚕而享誉中原。这里的农人采桑养蚕,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像柔滑的绸缎一样,柔美,娇艳,让人艳羡的同时也欣慰的很。

     芣苢

  采采芣苢,薄言采之。采采芣苢,薄言有之。采采芣苢,薄言掇之。采采芣苢,薄言捋之。采采芣苢,薄言袺之。采采芣苢,薄言襭之。

——《诗经.周南.芣苢》

从来没想到车前草竟然有这么一个好听的名字“芣苢。”翻看《诗经》,看到这两个字的结构,便由不得的喜欢,看了拼音,才识得它的读音。读了释意才明白,芣苢就是车前草,那是一种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绿植了。

整首诗读来,似乎都是在重叠,唯有后边几个字的变化。让人由不得沉入其中,幻想一些事儿。诗中的采芣苢,采芣苢,带着小欢喜,小兴奋,让人的情绪随着诗词调动起来。

芣苢,在我心里,它的名字应该叫“车前子”。乡下遍地都是,它的用途很广泛,苗子嫩的时候,被我们挖回家,除水分后凉拌吃,抑或当下锅菜,下面条。最常用的一种是当做“药引子”。即医生开好的药方里,需要它做一个引子,放在药里,加强药的效果。

还有一些人挖了车前子,摆放在窗台上晒干,说是泡茶喝。

能让我记着车前子,而且对其印象深刻,念念不忘,源于二哥。有一次二哥病了,父亲抓了药,医生说需要车前子做药引。父亲放下药,让母亲熬,他着急慌忙喊我去挖车前子。我不明所以,不懂二哥生病为什么要用车前子,父亲心急,懒得和我解释,抓起一把镰刀就朝村前跑,在村前的的地埂上,从来不割草的父亲,像寻找宝物一般,低着头在地埂寻上找。

对于经常割草的我来说,车前子再熟悉不过。噘着嘴巴跑到河边的堤岸上,我知道那里车前子最多。车前子的根是直长的,根茎很短。叶子像莲花一般盛开,那些椭圆形的叶片或平卧、或斜展或直立,花长得奇怪,花茎好似小很细小的花。

乡村花太多,以至于我从来没有注意过车前子的花,印象中只记得那一根根花茎上的絮絮。什么颜色也没有概念了。

用镰刀将车前子连根挖起,待父亲用篮子装上,回家后洗洗干净,放进药罐中。嗅着那些苦苦的中药,我第一次知道车前子原来可以入药。

读了《诗经》中的芣苢才晓得,在很久很久的从前,这种古老的植物已经被人们广泛应用了。那些绿绿的植物,还有治疗不孕不育的功效。想想也是,本草纲目言,草木皆入药。每一种植物都是独特的,都有不同的药性。它们生于空旷的自然,吸纳天地灵气,吞吐精华,最后孕育成精灵,为人类做出自己的贡献。

《诗经》中采芣苢的场景很大,那些挎着篮子的女子,采呀采,采呀采,一片一片摘下来,一把一把捋下来,最后多得没有地方放了,掖起衣襟兜回去。这样的场景,和我儿时的故乡何其相似,村子里大婶大娘,在各种绿植返青之后,头上裹了毛巾,胳膊上挎着篮子,便兴冲冲地出门去。春天,放眼看去,山坡上,地埂上,河堤上,到处都蹲着人影。

她们左手提着篮子,右手拿着镰刀,见到能吃的野菜便挖出来,擞擞根部的土,用嘴吹吹叶子上的浮灰,然后才放进篮子。在众多的野菜中,芣苢便是其中的一种。那时候,我并不知道它拥有这么优雅的名字,而是习惯于叫它“车前子。”

童年的青黄不接,我们全凭这些生在在野外的野菜裹腹,因了这些绿植,生活才有了盼头。

我能想象到,《诗经》里的古人们,她们采芣苢的兴奋。天空是晴朗的,空气是清新的,大地是绿色的,一棵棵车前子在草丛中随风摇曳,她们采起一棵,又采起一棵,日子,似乎就多了一棵棵不同的味道,生活便荡起了层层涟漪,那些,那些,全是对美好生活的期盼和挚爱。

  卷耳

采采卷耳,不盈顷筐。嗟我怀人,置彼周行。

陟彼崔嵬,我马虺隤。我姑酌彼金罍,维以不永怀。

陟彼高冈,我马玄黄。我姑酌彼兕觥,维以不永伤。

陟彼砠矣,我马瘏矣,我仆痡矣,云何吁矣。

————《诗经.周南.卷耳》

最初读《诗经》,字也没认全,囫囵吞枣,什么也不懂,看一眼,也就过去了。

而立之年再读《诗经》,很多字依旧不认识,但是却发现它和生活如此接近,而我,也总是被一些意想不到的事物惊吓到了。比如“卷耳”。怎么也没有想到,乡下再普通不过的一种绿植,竟然被写进《诗经》,千古流传,让人心神震荡。

这首《卷耳》在诗经中排列靠前,随手点开后,便沉溺其中。诗中采卷耳的是一位思念丈夫的女子,她采了一筐卷耳,因思念丈夫,便弃置路旁,而后的惆怅,忧伤,无奈,让人不得不感叹,一位女子对丈夫的思念和爱恋。

感慨之后,我想到的是乡下,那块我出生成长的地方。在那里卷耳不叫卷耳,大家都叫它“苍莨萿”。小时候,这种绿植太多了,满山遍野,那那都是。

春来,一场春雨浇透大地,最先冒出两瓣叶子的便是它,苍莨萿的两瓣叶子和凤仙花的两瓣叶子是一样的。而我们也总是分辨不清,曾多次把苍莨萿误认为凤仙花,移栽到花盆中,待到第三、第四,第五、第六瓣叶子长出来,才能确认,苍莨萿和凤仙花叶子的区别。

苍莨萿太多了,而且味道不怎么好闻,所以不招人待见,在乡下,这种绿植牛羊都不吃。书中说它可以食用。我吃过很多种野菜,唯独没有吃过苍莨萿,也没有见过别人吃。

不过查了资料,得知苍莨萿籽却是可以入药的。曾经和一个老中医聊天,他说自然万物,不仅天生地长的绿植,就是小孩子的尿,成人的粪便,都能治病。想想也是,大自然是人类赖以生存的根本,在很久的从前,祖先不都是靠这些绿植入药治病吗!

诗经中采卷耳的妇人,他的丈夫远行在外,他正行进在崔嵬的山间。留下她形单影只,她想象中丈夫的虺(huǐ)隤(tuí),一种无奈的忧伤,在采卷耳的时候,全部迸发出来,让她惆怅不已。

印象中,苍莨萿的叶子很大,蒲扇型的叶子上带着细绒绒的毛,手摸,有粗糙感。已经记不得它的花长什么样子,唯一难忘的是它的果实,椭圆形的小小果实,像刺猬一般,浑身长刺,青果果的时候,刺是柔软的,放在手心,会有痒痒的感觉。成熟的果实扎手的很,那些褐色的果实,不敢触碰,一不小心,便粘的满身都是,又扎又痒。

童年,和小伙伴们一起疯摘苍莨萿,男孩子总是趁我们不注意,一把苍莨萿撒到头发上,无论多么漂亮的头发辫子,也被摧毁到极致。

那些苍莨萿也是无孔不入,打泥的猪从它们中间穿过,带着厚厚泥浆的身上,便沾满了苍莨萿,急得它们满地打滚,那些带刺的家伙,却随着它们的滚动,沾得越来越紧。

游泳过的鸭子,鹅,一摇三晃,路过苍莨萿丛,一趟下来,羽毛上也沾满了苍莨萿籽。还有牛羊,凡是长毛的动物,都逃不过苍莨萿籽的虐待。这好像也是苍莨萿的一种手段,只有这样,它们的籽才能被运载到远方某个角落,生根发芽,开辟新的生长空间。

小时候,苍莨萿籽的存在,好像就是为了捉摸人似的。最要命的被娶进村的新娘子,闹洞房的人可劲儿地闹新娘子,一把一把苍莨萿籽揉到新娘梳理得漂漂亮亮的头发上,甚至被塞进了衣服里,原本幸福得一天,却成了悲催的一天。洞房花烛夜,那些美丽的新娘子,被丈夫笨手笨脚的摘去头上的苍莨萿籽,头发都被揪掉了不少。

尽管如此,大家依旧是欢喜的,不管是黏在身上的苍莨萿籽,还是沾在头发上难以摘掉的苍莨萿籽,都是刻在心上的记忆,那里边融合了童年的欢乐,承载了少年的友情,更是增加了爱情的温度,那双大手,一遍一遍抚摸过柔软的青色,日子竟然这般美好。

卷耳,从经年走来,尽管其中的细节不尽相同,但那些思念都是历经沧桑,让我们在畅怀古人的同时,也感叹绿植的生命力,穿越千年,还是那么青葱。

作者简介:张海霞,网名丹江诺儿,河南省淅川县人,南阳市作家协会会员,在网络和报刋杂志发表文章300余篇,2008年“腾讯十年”征文获得一等奖,2009年全国第二届“全国新农村建设”征文荣获二等奖,同年第三届“嘉诚高新化工杯”诗歌散文大赛获二等奖等奖项。多次在中国旅游报以及省、市、县报纸、刋物发文章,其散文作品入选《2010中国散文经典》并荣获2010年度最佳新作奖。参与编著魅力淅川文化丛书,《淅川古 刹》主编。出版有散文集《风过野》,长篇小说《江水流》与风起中文网签约,被“优美动听”改编为广播推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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