贴地飞行的年度港剧,早该来了

第一眼看《香港爱情故事》的观众,对这部港剧可能都会充满陌生感。
没有律师、医生、法官这类早已令人习以为常的精英职业;
也没有商场争斗、豪门恩怨、卧底反水的戏剧冲突;
场景上,更不再是自带泳池的万能别墅,亦或精心布置的样板房。
只有密集排布的高楼,狭小局促的蜗居,外加忙碌敲下收支的计算器。
当城市里日光被钢筋混凝土填满,巨大与渺小间自然会流溢出一股压抑。
第二眼再看剧名,《XX爱情故事》,基于对以往同系列剧集的了解——
很多人大概又会觉得,这还是一部抓住都市爱情大展拳脚的剧。
诚然在大众眼里,如今的都市爱情故事多少沾着点俗气。
尤其当它还掺杂了打工攒钱、贷款买房,这样世俗的现实元素。
然而俗气与压抑之下,一部本该避开的港剧,却因足够贴地闯进了我的心里。
房与爱的关系,用香港本土年轻人的话概括,叫“有房才有爱情,有房才有高潮”。
围绕这一句话,《香港爱情故事》用不同的角色,正论反论讲足了12集。
在香港,就犹如在当下的每一座大城市之中,爱注定了不是唯一的存在。
只是香港似乎更加特殊,因为它拥有被誉为“全球房价天花板”的土地。
而在这片土地之上,多得是天花板夹缝里仍不断挣扎的平凡命运。
01.
正式进入《香港爱情故事》之前,我们先来厘清一个概念:
所谓的房价天花板,究竟是什么样?
去年年底,商业地产投资公司世邦魏理仕,曾发布过一份全球房价榜单。
榜单里各项数据显示——
自2011年起连续9年,香港住宅均价都要大比分领先慕尼黑、新加坡、纽约等地。

▲图源自网络

房价稳居地表之巅,对很多人而言,买房早已属于“极度负担不起”之列。
因此在《香港爱情故事》里,我们也不难看到这样一幕:
位处香港边界的新界,房地产商推出了一块1.9万港币一呎的优惠新楼盘。
这个价格一经公布,登时就吸引了大批香港市民,争先恐后,前来抢购。
要说1.9万一呎的房子是个什么概念?
把它转换成内陆同尺寸下价格,会更清楚一些,近14万人民币一平米。
同样的购房门槛,放眼整个国内,大约也只有北上广深的中心地段能与之一战。
高房价之下,《香港爱情故事》想要贴地飞行,手段也非常明确——
将镜头对准了数量庞大的金字塔底端。
剧里全程采用实景拍摄,场景在居屋、公屋、劏房之间来回切换。
这不仅使得各种想象力与本土特色齐飞的住房类型,得以展现。
不同身份背景的角色分配到这些住房中,也使得金字塔底端分化出一条鄙视链:
住居屋的瞧不上住公屋的,住公屋的瞧不上住劏房的。
先看男主陈子朗从小长大的家,公屋。
众所周知,香港多年来一直是被各大地产商不断围剿、瓜分的。
而公屋,就是政府在有限的土地资源里,强行抠出来的那一缕羊毛。
它存在的最大意义,就是在畸高房价下,让一辈子不可能买得起房的家庭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屋头。
像男主陈子朗,家里虽然有五口人,父母,他,还有两个妹妹。
但因为早年只有爸爸一人工作,每个月光靠维修水管,赚的钱三万块都不到。
这样的家庭收入,在香港消费水平对比下是非常低的。
正是因此,子朗一家才有资格被分配到一间公屋。

▲对于低收入划分,港府有非常明确的标准

然而薅到政府羊毛的同时,也带来了一个问题:
公屋只能用低于市场的价格长期租赁,但它不能被拿来转租、交易。
换句话说,住公屋的人归根结底,还是无房一族。
在城市汹涌的发展浪潮中,这就意味着一切起伏终究与他们无关。
所以相较之下,住居屋的一群人自然会高出一截。
《香港爱情故事》里,女主邱凯琪自小住的便是居屋。

虽然居屋也是政府资助下推出的低价住宅,但重要的是,住户享有房子的所有权。
跟租公屋一样,想买居屋也有家庭收入要求,一般只会要求高出一倍左右。
剧里凯琪的爸爸是香港退休公务员,到哪都被尊称一句“邱sir”。
他住的就是天水围附近,政府提供的居屋。
其实对普通人尤其老一辈而言,在香港能有一套自己的房子——
甭管是不是居屋,都足够挺直腰板了。
对于子朗与自己女儿凯琪的相恋,邱sir打一开始是瞧不上的。
所以从始至终他都只会称呼子朗为“臭小子”,而不愿称呼其名。
在女儿出嫁的前夕,还真情实感地劝,你应该再考虑考虑。
甚至子朗父母和邱sir这两家人,婚礼坐上桌之前压根没见过面。
而子朗爸爸大声公呢?
他的性格一直很强势、专横,有种中年男性唯我独尊的迷之自信。
可在邱sir的挖苦面前,他会不自觉地收敛。
当然这种收敛,到了儿子那又得到了扭转释放。
儿子结婚前,大声公就常数落他不如自己,三十了还跟父母住。
儿子结婚后,得知子朗要带着凯琪出去住劏房,那种隐约的优越感更是达到顶点。
劏房,原是香港新一代年轻人刚组建家庭、没有孩子时常见的选择。
劏字的本义,是宰杀、剖开。
劏房就是指将一套本不大的房子,再硬生生切成好几间,分租给不同的住户。
比如一套150平的三室一厅,可以被切割成18个独门独卫的单间。

▲图源自网络

房东私人改造的劏房,充斥着安全隐患,可每月租金却能高达8000港币(约合人民币6740元)。
并且全港目前居于劏房的家庭,经官方统计,超过20万户。
当下的香港年轻人,逐渐开始意识到:
自己未来不是买房还贷,就是租房帮人还贷。
所以不想被宰杀的人,大多都会咬着牙选择前者。
然而有人算过,普通工薪家庭不吃不喝,也要花19年才能供完香港一套房。
尽管比起内陆首付三成,香港只需一成,尽管还贷利率更低,但无奈总价太庞大。
既然房子如此“难啃”,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开始拒绝买房。
他们非常干脆地,选择就地躺平。
从学校出来,不费力面试,不挤进职场,不做看似光鲜亮丽的都市白领。
而是踩着低收入的钢丝,心甘情愿地做一个平平无奇的低薪族。
然后一纸申请,等待政府为自己呈上羊毛,按需分配,入住公屋。
这样又为什么会被炮轰呢?
因为这代表了他们要和退休、离异、无家可归的老人争一个名额。
像剧里凯琪的弟弟,毕业后做的第一份工就是大厦保安。
在香港,保安的平均月薪11000到13000港币,确实没超公屋最低收入标准线。
然而现在的年轻人想要入住公屋,比老人至少要多等30年。
事实上,对于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
不论买房还是不买,两代人间的轮回一旦徐徐开启,终将无法再停下。
02.
香港很大,房子很多,房价依旧很高。
《香港爱情故事》在描述这一大环境之余,也不忘将视角对准更细小的现实问题。
早期港媒出报道,标题动不动就是某明星购入了“千呎豪宅”。
这个所谓豪宅换算过来,其实也就100平左右。
至于六七十平,两室一厅,对于普通港人来说,基本都能算“梦中情房”了。
被迫生活在钢筋水泥丛林中的人们,很难想象,人均住宅面积只有10平米。
公屋的面积甚至更小,人均仅7平米,是真正意义上的蜗居。
剧里子朗家五口人,分到的公屋还不到三十五平,除去厨房厕所,根本没多大。
这种情况下,子朗和两个妹妹全睡在客厅,只靠一张布帘隔出自己的“卧室”。
在已成年的三兄妹中,要如何接受连隐私空间都没有的事实?
而子朗的父母,虽然用着家里唯一的卧室,却也同样感受着拥挤。
有人曾用这样一句话总结:
“香港标准的双人床是一米二,香港标准的卧室是两米乘两米,其实就是鸽子笼环境。”
放眼近几年,总价低廉的纳米楼、牙签楼开始受到年轻港人的追捧。
10到20平大小的使用面积,别看有的还贴心配备露台,其实根本不好用。
因为只要一打开门,人站出去,就关不上门了。
尽管设计存在致命缺陷,但纳米楼、牙签楼五年内仍在不断被兴建,由2014年的64个增至了2019年的1066个。

▲港岛著名牙签楼,星街5号

现在的香港甚至还出现了一种10平以下的楼盘,叫龙床盘。
你可以把它理解为有产权的劏房,购房还附赠开发商的至理名言:
紫禁城够大,皇帝也只睡一张床而己。
狭小空间带来的压抑,让每个港人都要使出浑身解数,去修炼一字秘诀——
忍。
女主凯琪和子朗结婚前,为攒钱买房,就是事事都要忍、省。
两人在同一间办公室工作,每天盒饭只分着吃一份。
下班最大乐趣是夹娃娃,一个月也有指标,只能玩四次。
哪怕一年一度的恋爱纪念日,想出去开个房,都是在小旅馆里排队度过。
当然想不排队也行,花五百块港币,可以从别人那匀半个小时。
婚后不论是租劏房,还是咬牙买纳米楼,又是一轮新的忍技修炼。
大部分港人家里都容不下洗衣机,也晾不开衣物。
这就使自助洗衣店在香港有了巨大的发展空间。
开遍全港的“24小时自助洗衣店”,成了婚后子朗、凯琪最常约会的地点。
忙碌加班过后,两人好不容易聚在洗衣机前,一起看剧聊天。
看了没多久,子朗靠在自己肩上睡着了。
小夫妻的二人生活仿佛刚起步,就已经迅速在疲惫中将就着。
子朗的小妹子婷,她也在忍。
作为名牌大学学生,子婷成绩一直很优异。
她有很强的自主能力,按照港剧一贯逻辑,必定会成为新时代独立的精英女性。
然而这部剧处理最微妙的,是子婷在恋爱关系里劈腿了。
劈腿的理由也非常不精英,她不想像嫂子一样,未来被房贷捆绑。
理智告诉她选新加坡学霸,有钱有能力有理想,没毕业就买得起房。
可是感性上,她又舍不得篮球队长,高大风趣,关键还疼自己。
两边都不够完美,两边都不想拒绝,只能来回盘桓,屈从忍受。
女性角色当中,忍技修炼时间最长的还得数子朗妈妈。
和大声公一起住公屋,夫妻生活不和睦,感情早已在无休止争吵中被消磨殆尽。
即便这样,她还是一忍三十多年。
老了老了,突然发现孩子们一个个都会离开自己,她觉得没法再忍了。
想离婚,遇到香港的“离婚冷静期”——
被律师告知要先分居一年,法庭才能接受两口子是真破裂,过不下去。

▲还行,内陆只用冷静一个月

想申请公屋分居,又遇到香港“老年离婚潮”——
被社工告知政府会优先考虑安顿“家暴、酗酒、赌马、嫖妓“家庭的受害女性。
像她这样纯因为感情不和,得先排队等三年。
发生在香港屋檐下的爱情故事,一细看,其实全是一地鸡毛的稀碎现实。
但正是因为有这种现实,才使得这部港剧更加贴近地面。
03.
为了拍电影《一念无明》,曾志伟曾在香港的劏房里住了十几天。
后来杀青解放,他对着镜头直言:
“怎样豁达的人,在里面慢慢都会受不了。
我已经很幸运了,房间有窗,他们很多连窗都没有。”
在香港拍了一辈子戏的吴孟达,做节目时也忍不住要谈及年轻人的住房压力。
高房价,真的已经快要让年轻一代看不到希望。
香港财政司前司长梁锦松,说起香港年轻人的生存现状,只用了一句话:
“上楼无望、上流困难、上位无门。”
买房、上楼,已经是一场现代都市人几乎无可幸免的生存游戏。
《香港爱情故事》里,最与众不同的是大妹子欣。
她的理想是当摄影艺术家,被人看见自己的作品。
她始终游离在房子之外,不论公屋、居屋还是劏房,似乎都与她无关。
内心深处的她,同时对爱也保持着不相信、不碰触的态度。
生活、爱情两不沾,导致子欣的作品一直被人评价为空洞,没有记忆点。
爱和房,两者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在子欣身上,这个问题被放到了最大化。
其实不论是香港,还是内陆,华语语境下的大家似乎都坚信着一点:
租来的终究不是自己的,温暖的家一定要和自己的房子划上等号。
只因房子,是存在于人们生活中最牢固的东西。
而它能带给人们的安全感,也是巨大的。
在经济发展、压力倍增的时代,我们都希望自己能够拥有一个退路。
可是如果我们身处香港那样的环境里,要如何化解房价的难题?
没有房,是不是就不能有家,不能去爱了呢?
在《香港爱情故事》里,不需要太明确的答案,就可以直通幸福结局。
至于这些问题本身,也只能留给观众去慢慢探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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