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豆岁月

饭豆岁月
   在北海一家农庄,本地的朋友点菜时,点了一锅饭豆炖猪骨汤。
   服务员将汤端上桌,给在座的每个人各盛一碗,并发一根塑料饮料吸管。白温的汤里面搁着一块猪头骨,芳香四溢,我迫不及待端起汤,喝下一口。顿时,那清甜的汤水沿着喉咙,顺流直下,一股暖流腾地自心底升起。
   我拿着吸管,吸食着汤里的猪头骨,在骨髓的美味醇香里,脑海里浮起诸多记忆。
   家乡粤西,盛产饭豆。每年的八月,是家乡饭豆摘拾的季节。家乡的饭豆有赤、白、黑三种颜色,其中白豆最为普遍。赤豆与黑豆因较为稀少,赤豆可以煲糖水,也可以煲汤。  
八月中秋前后,乡亲们利用晚饭前的时间或是清晨,将饭豆采摘回家,晒在屋檐下的青石板上。
   一天的太阳曝晒下来,到了傍晚时分,饭豆荚便一个个自然爆开,一颗颗饱满若白玉般的豆粒,自豆壳里蹦跳出来。到镇子里买回几块猪头骨,煲上一大锅饭豆猪骨汤,一家人围着饭桌,吃得津津有味。那种日子,何等滋润!
红豆因为稀少,收获晾干后,用瓦坛收藏起来,留着煲糖水招待客人。普遍的白豆,来煮饭豆汤或是煮饭豆饭。
   八月主粮将尽,新粮未收的时,乡亲们就依靠着家中番薯、饭豆之类的杂粮度日。将饭豆拌在大米里和着煮,是最常见的吃法。然而,饭豆饭虽能解决温饱,却不易消化。饭豆饭下肚,约莫个把钟头,饭豆便要膨胀,将人的肚子撑得慌。乡下流传着一句俗语:“一碗饭豆饭,三天不吃饭”,可见饭豆饭不宜多吃。
   记得有一位堂哥,一次吃了五碗饭豆饭,结果肚子服胀了好几天,险些出事……
   小时候,家里生活虽然条件艰苦,饭豆汤倒是有得喝,但饭豆煲猪骨汤则是比较奢侈的美味了。外出做工的父亲回家或我们几姊妹中谁感冒了,才有机会喝上那美味的饭豆猪骨汤。父亲交待母亲:“孩子感冒,身体弱,要多喝点饭豆煲猪骨汤补补。”  
二妹是我们几姊妹中身体最虚弱的,常感冒。她每次感冒后,第二天清晨,母亲骑车到镇子里买回猪头骨,用淘米水清洗,用刷子认真地将猪牙隙里的赃物刷洗干净。
我每次会蹲在母亲对面,盯着母亲手里的猪头骨。爷爷在一旁就会说:“三嫂,看紧猪骨了,别让乞食仔偷吃了。”或是说:“你们快来看,乞食仔那两颗眼珠子都快掉到猪骨里了。”可见,我那时是多么馋!说真的,我最喜欢馋母亲煲的猪头骨饭豆汤……
   母亲洗干净猪头骨后,放在一旁,将洗好的饭豆放进装着清水的瓦罐里,灶膛里塞进爷爷劈好的柴块,开始煲汤。因饭豆难以煮烂,所以得先煮。然后等水沸了,才放下猪头骨。此时,我搬来一张小竹椅守在灶炉旁,目不转睛地盯着瓦罐。
   待到瓦罐喷出白雾时,我就大声叫唤母亲:“姨,水沸了!”一面叫着母亲,一面迫不及待地端起装猪头骨的盘子准备倒进瓦罐里。母亲过来一把抢过我手中的盘子,并小声呵斥:“等一下就烫熟了你这只虎瓜!”
母亲拿起湿布块,将瓦罐的盖子拿起,把粉红色的猪头骨小心翼翼地倒进瓦罐里。母亲盖上瓦罐盖,我依旧蹲在灶炉前守候。
  一会儿瓦罐氤氲喷射,醇香诱人的味儿在厨房里弥漫萦绕,我大声喊来母亲。母亲过来掀开盖,我凑近母亲身旁,看到猪头骨和饭豆都在汤水里翻滚着,一股热浪夾着浓郁的香味兜面袭来,馋得我口水差点涌泉而出。
母亲留下一些少量柴火慢慢地煨熬着,从早上一直熬到中午。
我什么地方不去了,守着瓦罐。时不时趴近瓦罐前,嗅着从瓦罐盖隙中喷出来的淡淡青雾,贪婪地吮吸着那诱人的美味……
   晚饭时分,母亲先盛好两碗饭豆汤,从煲里夹上猪头骨放到碗里,分别端在爷爷和奶奶面前,然后再盛给二妹。这时候我总是特别紧张,急不可耐地从别处拿来一个勺子捞猪头骨。有时,只剩下一小块骨头还好,捞不着狠狠地扔掉勺子和筷子,发脾气不吃饭。大多时候母亲会给我留一块的,爷爷和奶奶也会将自己碗里的猪骨头夹给我,一边夹一边说:“我都没牙啃了,还是给乞食仔吧。”有了骨头,我立刻破涕为笑。
   我非常仔细地啃着猪头骨。骨头粘着的肉吃干净后,使劲吸吮骨简里的骨髓,我嘴巴吸吮时响声很大,爷爷会笑着说:“用一只手捂着你自己的屁眼,气力就够了。”  
感冒才可以吃饭豆煲猪骨汤,在早上起床前,对母亲说:“姨,我发烧了,是不是感冒了?”母亲摸着我的头后赏给我屁股一个响亮的巴掌,大妹和二妹就会在一边数落着我:“乞食仔诈病了,偷鸡不成反蚀一把米。”想想那些往事,心里忍俊不禁。
   而今,母亲也会煲猪头骨饭豆汤给我们喝。用高压锅之类的配备,一遍一遍的煮沸后,又小火焖。然后,关火等冷却再煮一次。经过母亲如此的精工细作,饭豆汤里的猪骨头的味道当然比以前要美味得多。却没有以前的气氛了……
   我品着眼前熟悉的饭豆汤,往事的一幕幕,犹如经念不忘的老电影镜头,在我的脑海亲切而温暖地回放着。
   我怀念彼时的饭豆充饥岁月!
(2015年04月28日初稿,2019年10月24日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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