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人的一半是自己，一半是神

□     杨辉峰

 

人的一半是自己，一半是神。人创造了这个世界丰富的物质文明，也创造了辉煌的精神文明。能认识自己、改变自己，应该说是人类最大的聪明之处。人是神的一部分。

人们都在一个未知而尘嚣甚上的世界里，用尽智慧和才华改造和改变着世界。但人最终却没有属于自己一寸永恒的东西。你即使身价亿万富可敌国，也难免有一天你所拥有的一切会化为乌有，最终，死让你和一切的众生保持了平等。死是最公平的。你在土地上住再高档的房子，一旦死去，属于自己的房子都是一堆瓦砾或尘土而已，金字塔也好，泰姬陵也好，秦始皇陵也好，乾陵也好，一抔尘土埋枯骨，哪有什么不朽？那不过是你认为可以安顿自己的肉身和灵魂的托体的地方而已，在一定程度上，人与人之间没有什么伟大与渺小之分而已。其实，你死了就死了，和一只蚂蚁或一只大象死去的意义本质上没有多少区别。你一生不是在为自己在这个充满阳光的世界上，寻找和构建一座漂亮而十分阔气的房子，就是终日为最终死去之后建造一所道德或者炫耀身份的房子。你认为生命美好，一切都是荣耀。是啊！活着是幸福的旅程，死亡是一场旅行的结束。这是神的安排吗？

上个世纪八九十年代，我在窑洞里长大，好不容易住上了一间二百元盖起的砖瓦泥土做的厢房，祖父没有留下啥家产，父亲更没有特别的手艺，房子是泥土麦糠糊起来的土胡基砖混的单背房子。每逢天发白雨，家里就响声四起，雨滴令箭一样包裹我的疼痛记忆，日子四面楚歌，生活无比艰难。土炕睡不了，就一家睡到地下，地下也滴答地唱歌不停，然后就挪到麦囤，雨声照样追着唱和着。房子常常可以看见天，沙漏一样把童年的苦难一点点筛下来，和黑咕隆咚的窑洞一样深邃，总让人渴望看见天窗外面更高的天空和更精彩的世界。让人不禁想到宇宙中无穷的黑洞或时光隧道。

当我终于在异乡的小县城里有了一个属于自己小小的窝，每天在光滑冰冷、光亮鉴人却生硬的瓷片地上走来走去，却一天天感觉幸福越来越远了。思想钝化了起来，人生充满充满了无奈与沉寂，毫无激情，梦想沉沦。

秋天的时候，我站在楼下的一株叶子黄透的银杏树下，雾霾凝重的天空一次次压抑着城市的水泥森林。除了眼前这欣喜的金黄，心底已经没有多少自然的美丽韵味了。世间太多的东西没有等你用心去欣赏，就已经消逝或者衰落，人生可以真正值得拥有的东西和值得珍惜的人，越来越少。我们学会与这个世界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虽然深陷其中，但从不沉醉。于是，人的神性也在慢慢地减退。

记忆的河流里永远储存着丰富的生命矿藏，人把神性的自己和生命的美好珍藏其间。在小小的县城却让人生出一种思想退化之病，一年连进一次省城的想法都没有了。我是不是太脆弱了？这恰恰是我生命的本真，作为一名碌碌无为的书生，我在乾州大地上，注定一生做最简单而无为的自己。

我们常常向往远方，却不知何往？我们常常不知道到底需要什么。即使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一场精神的远足和灵魂的受难，都是那么奢侈，那么遥不可及。喜欢看的书不再看，喜欢的人不再喜欢……造物主给予我们的，我们最终都要完完本本地去归还。不要奢求太多，只有学会做生命的减法，你才能更好地做生命的主人。清楚地知道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是什么，自己真正需要什么，才能寻找自己安身立命的方式。生命瞬间即逝，我们能一路带着的不过是活着的笑和泪。那些满满的记忆和空荡荡的光阴都是神的安排。

风雪临夜的夜晚，我望着小城北风里的山坡以及兀立千秋的唐乾陵。浮云悠悠草莽间，大唐风流早做土。一切不过如此，历史留下的只有神的传说，人的眼神。

是的，谁也无法逃离生老病死的自然法则。时间让一切平等，然后大浪淘沙，又让一切不复存在或者永远流传。凡是历史，都是人类活着的记忆，人类神性的光辉所在，和美丑正邪无关，和聚散离合无关，和王权地位无关。

我们常常这样想，攒些钱买个房子或好车，买个职称拿个大奖，买个版面发篇文字……然后像有钱人、明星一样美哒哒一次，穿梭大都市和世界各地，神游自我满足的精神王国，然后把生命老死在一生的精神穷困中葬送。与物质世界拼搏，了此残生。美不？不美！值不？不值！这样活着，你是在作践你作为人的神性的伟大存在。不迷恋权力、不贪恋女色、不趋炎附势……一介文字草根，淡泊名利，浪迹江湖才是内心的大自在、真风流。

诚然，心漂泊太久，才渴望回归，心苦恼太多，才寻觅彼岸，心伤口太深，才想起家园。现代人孤独太久了，把自己整天捆绑在工业文明的机器上，却把精神抽象成压缩饼干，悄悄在无眠的深夜拿出来品咂孤独，翻翻微信朋友圈，吐吐烟圈，打打麻将，喝喝小酒……麻醉着沉沦着自己，人类的神性似乎在百无聊赖中一天天退化、消减。然而，世界给与我们的，我们都应该领受，然后学会智慧的享用和升华，而不是一味的攫取和破坏。

老天不可能永远是晴空万里，人间哪有什么现世安稳、一片静好？没有谁和你过不去，只有你自己和自己过不去，放下过多的欲望，你会发现自己是幸福的或者真实的。

是呀，你一旦发现了自己作为人的神性，你就敢拥抱这世界上的一切。人的一半是自己，一半是神，难道不是吗？

 

【作者简介】

​         杨辉峰，陕西礼泉人。中国散文家协会会员。陕西散文学会会员。在《当代小说》《散文诗》《岁月》《秦都》《陕西诗歌》《中国文学》《中国铁路文艺》《陕西日报》《当代陕西》《咸阳日报》《三秦都市报》等发表诗文通讯等400余篇（首）。曾获全国散文作家论坛一等奖等20余个奖项。著有散文集《我的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