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献县邵玉基:小说《明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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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子
邵玉基
11
村南的河滩上,一道浅浅的水静若处子,太阳光洒满河面,满眼金光,直晃人眼。几只水鸟贴近水面,倏地一下冲上天空,呈现逍遥自由的飞翔姿态,两个小不点不觉停下手中的镰刀,砸吧着小嘴,脸上露出羡慕的神情。
“太热啦,咱割满筐赶快回家。”那个大一点的小男孩催促道。
“嗯。”稍小点的应答。可是他立马抬起头来,窘迫地小脸通红,扭过头看看自己的小筐子,里面的草刚刚盖满筐头。他有点上愁了。河中央裸露的沙洲上,一片芦苇轻轻摇荡,河水从两面环绕而过,然后重新汇聚在一起。河滩上,太阳底下一片斑白, 不长庄稼,盐蓬菜和芦苇草占据了地盘。盐蓬菜喂猪喂鸡,水焯过后人也可以入饭。芦苇草则是山羊或者大牲畜的上美佳肴。
“快点吧,别玩啦。”大点的男孩瞄了一眼小的,手里的镰刀仍然传出割草的沙沙声。小的于是噘着嘴哼哧哼哧笨拙地砍草。一会功夫,大男孩的草满筐了,然后他一把一把开始往小的筐子里填。小的登时脸上露出笑,一双小手也舞动起来。
太阳接近头顶,两个小不点,背负着 草筐,像两只负重的蚂蚁,朝着村子的方向慢慢蠕动。天地静谧,不时有一阵清脆的笑声洒落在白花花的土路上……
2
明子不是本地人,从小寄养在姨母家里。妈妈因为难产,刚刚做了母亲,便留下襁褓中的明子撒手而去。父亲是钢铁工人,在大西北,一双有力的大手却对鲜嫩的儿子束手无策。于是,明子就被年轻的父亲送到千里之外的关内。从此,明子成了农村孩子。
明子姨母家里上面有三个大哥,但是,全家对这个小孩子并不宠爱。贫瘠的岁月,多一个人多一份争嘴的。明子平日捡拾哥哥们衣服,通过剪裁、缩小,最后套在身上。姨夫憨厚老实,但心灵手巧,是远近闻名的木匠,三个哥哥继承父亲的衣钵,个个吃苦耐劳。农闲时节,给这家打个桌子,给那家打把板凳,有时候打好家具拉到附近的集市上卖。其实最大的收入渠道是棺材买卖,平日做好寿棺放到家里,隔三差五卖给本村和十里八乡。明子姨父一双巧手,给贫穷的生活添补起一朵朵幸福的油花,滋滋润润,惬意舒坦。
明子姨母身材瘦小,脸上挂不住二两肉,嘴唇和纸片一样薄,一双小脚像锥子似的,走起路来风摆柳,看不出一丁点惹人喜爱的风韵。倒是精明的小脑袋把明子全家统治得服服帖帖,实打实的武则天,明子姨夫大气都不敢喘一口,只有整天陪着满脸的笑。
明子的姨母是我三奶奶,我管明子叫一声表叔。
3
明子牙齿稀疏,特别两颗门牙之间,留有一道宽宽的缝隙,能够塞进一枚五分的钢镚儿。明子拉屎的时候,总是憋个大红脸。一次,那个最调皮的绰号叫“黄毛”的趴在地上看见明子屁股下面竟然拉出了肠子,吓得大叫。明子却毫不在意,等拉完后,捡起土坷垃擦屁股,那肠子也不见了,只留下地面上一摊臭烘烘的污物。我们都感到纳闷,最后谁也没有刨根问底,接着就一阵风似的跑到村边的池塘,褪掉裤衩,一个个赤溜精光扑通扑通跳下去。
我不敢下水,看着明子们在水中央嬉戏打闹。明子在水里大喊我的小名,让我下去,我红着脸摇摇头。只见一个个家伙用拇指和食指捏紧鼻子,屁股眼朝天露出水面一头扎下去,然后蛟龙出水一样窜出水面,抖落头上的水珠,抹一把脸,吐出嘴里的水。几个家伙游泳比赛,就像几只笨重的拖拉机行驶在水面上,两只脚扑腾得浪涛翻滚,后来我才知道那是泳姿中最原始的“狗刨式”。我很羡慕,但是我不会游泳。明子朝岸边游过来,趁我不注意,一下子把我拉进深水。我连呛了几口水,大喊救命,岸上的明子三哥跳下来,把我拎上岸。
三奶奶家的院里传来明子的哭声,像杀猪一样。母亲知情后,拉我找到三奶奶家。“明子啊,他比你小,还管你叫表叔呢,以后你可不能欺负他呀。”明子的脸上还挂着泪珠,瞅着我,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第二天上午,刚吃过早饭,明子就跑到我家,拉起我就往外跑,母亲特别关照的话从后面急急地追上来,“明子啊,别再欺负你侄子了啊——”,“知道哩。”明子边跑边应答着。
村东的池塘里,夏天里水总是满满的。坐落在坑底的土地庙疙瘩也被水淹了,只有疙瘩上面的歪脖老榆树探出水,枝条在空中生发,然后又垂落在水面上,划出一个又一个圈,安静地荡漾着。
“来,我教你凫水。”我一下子兴奋起来。
靠岸的地方,水深齐腰。明子用右手托住我的肚皮,让我用胳膊划水,然后他就把手从身下抽走,我感到身子一沉,水面立刻淹没了我的鼻子。一次两次,我索性半浮半潜着往前划。明子笑我,笑得鼻涕泡一大堆,他一把抹开,然后再教。我感到我很笨,每一次都是半浮半沉着游泳。当我完全沉到水底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变得轻飘飘的,脚猛地蹬一下水底,身体立刻像箭一样浮上来,钻出水面。几天里我学会了扎猛憋气,学会了狗刨,也学会了仰泳。
4
明子上学了,和我一个班。明子下课后,我们就玩猫捉老鼠,每次他总是能够都大获全胜。男孩子偶尔也跟女孩子玩丢沙包,跳房子,但是男生女生都玩七子游戏。先把七颗石子握在手里,抛起来,然后翻过手用手背接住;手背托着石子再次抛起来,再接住其中的一颗石子;根据地上六颗石子远近、难易程度,把手中的那颗石子抛起,盲人摸象分三次抓起来然后接住空中的石子才可升级,谁先从一数到十就得冠军。“一叫一,二叫二,三叫三”。明子的手不大,手里像藏着块吸铁石,石子在手心手背变戏法一样,几乎每次都能拿到冠军。明子写字很好,方方正正,老师总拿他表扬。不像我,每个字写出来,铅笔尖要折断好几次,横竖笔画粗大笨重,像积木搭建的房子一样,摇摇欲坠,黑乎乎一片,不像明子的眉清目秀。明子尤其数学学得好,每次考试都得100分,后来当选了我们班的班长。
夏天下午放学以后,太阳高高挂在半天空。放下书包,掰半块凉玉米饼子,背起小筐,就去田野里割草。走到坑塘边,看着坑塘像一面水汪汪的大镜子映出人的倒影和天上的白云,两条腿就挪不动了。于是把草筐和镰刀一扔,仿佛割草根本就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一头扎进水里。呐喊声、怪叫声、扑腾声、弥漫了整个坑塘;升起来,搅动得半个村子不得安宁。谁家大人路过,恨恨地骂一句:这帮兔羔子。
这种时候,时间像长了脚,转眼太阳落山,藏进鸡窝的后面,天黑了。明子招呼伙伴们上岸,背上空空的筐子,悻悻走回家去,晚上肯定会迎来一顿臭骂的暴风雨。
5
明子脑瓜子灵光,做了我们小伙伴的头儿。很多时候,会带领我们冲向田野,在松软的土地上“战斗”:折断生产队的玉米,吃甜甘蔗;完不成大人交给的割草任务,去偷割邻村三场的苜蓿,让人家撵到家门口不敢出门。最惊险的要数“爬瓜”。村南高坡上是第七生产队的瓜园,每年都种上五亩地的脆瓜,收获季节,又大又甜的脆瓜堆得小山似的,馋得嘴里直流口水。周末下午,明子带领我们去爬瓜。
瓜园东西南三面和平地接壤,北边是一个深达三米的大坑塘,斜坡上长满杂草。根据事先侦查,明子发现斜坡上草丛中有一道被雨水冲刷出来的小沟,从这里爬上去,进可偷,退可跑。明子告诉大家一定不要出声,保持隐蔽,然后像猴子一样第一个向杂草覆盖的小沟冲过去,悄无声息。我们紧跟其后,勇敢投入战斗。瓜田靠近北面斜坡搭建了一个窝棚,生产队上辈分最高的八爷负责看瓜。八爷年近六旬,长得身体魁梧,说话声如洪钟。一般人路过瓜园时看见八爷的高大身影,望一望瓜田,无奈地咽一口唾沫,就再不敢产生非分之想。近了,更近了,最前面的明子屏住呼吸,生怕瓜叶的响动会暴露目标。
这时,窝棚里传出响动,明子示意我们,我们紧贴着地面,一动也不敢动。原来是八爷沉梦打鼾,梦里说话。明子钻进瓜园,伸手摘下一个又黄又白的大脆瓜,悄悄递过来,我接住传给后面的伙伴,直到沟底的那位把瓜抱到安全地带。转眼功夫,十几个又香又甜的大脆瓜从山上传下来,然后,明子开始从沟沿往下蹭,我们也相跟着往后退。眼见胜利在望,不知哪个小子没有憋住,放了一串响屁,清脆悦耳,像吹响胜利的号角。有人笑出声,草丛下一下子躁动起来,弄得杂草哗哗响。这时候,只见高坡上,八爷正瞪着大眼睛往下瞅,然后迈开大步叉子往下溜,吓得明子第一个从沟里窜起,我们也连滚带爬飞也似得跑下坡,只听见八爷炸雷似的声音在天空回荡:小兔崽子们,给我站住,谁再跑,我撵上活劈了你!此时,偷来的又香又甜的大脆瓜静静躺在沟底,白花花的一片,即使香飘十里,我们也顾不上闻了。撒丫子飞奔,恨不得长出一双翅膀才好呢。
6
初一上学期,明子被父亲接走了,我知道后难过了好几天。乡亲们都说,明子这孩子,自小聪明,机灵,能干,将来一定有出息,不是蹲大狱就是当大官。
2020年3月7日
作者简介:邵玉基,1970年生,河北沧州献县人,喜好文字,喜欢用文字抒发对生活的爱。曾在《沧州日报》、《沧州晚报》和献县教育刊物发过文章。
编者简介
赵志忠,笔名赵刚,号国学守望者,男,1973年4月生,河北省献县淮镇人。作品发表于《诗刊》《中华诗词》《中华辞赋》等。中国作家协会《诗刊·子曰诗社》社员,诗词中国·中华诗词网2017年度优秀通讯员,采风网2017年度十大新闻奖获得者,河北省诗词协会会员,河北省采风学会会员,河北省沧州市诗词楹联学会副秘书长,沧州市新联会常务理事,沧州市作家协会会员,《沧州骄子》编委,《诗眼看世界》创始人,采风网沧州站站长,献县知联会理事,献县新联会副会长、秘书长,沧州市文学艺术界联合会第七次代表大会代表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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