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化神奇到笔端” ——应野平《黄山雪霁》解读
“造化神奇到笔端”
——应野平《黄山雪霁》解读
雪景是美丽的,好看,但不好画。油画、水粉画要在白色中寻出微妙的变化,非具深厚的色彩修养难以胜任。而中国山水画画雪景则更加不易,连山水画大师张大千都坦朗承认:“雪景是不容易画的,我也不善于画这种画。雪景色调既单纯,山石树林又须处处见笔,烘染和留白更是困难。”(《张大千论山水画》)
难在“色调单纯”和“处处见笔”。
这里呈现在读者面前的《黄山雪霁》却完美地解决了这两个问题。请看画面,不正是色调单纯和处处见笔的吗?
说到色调单纯,画雪景本该不宜色彩复杂。我们知道前人雪景山水与此作在处理手法上却有差别。前人画雪景每多于山巅、树冠、屋背等朝天部分留出空白,其余峰侧,石凹等处仍裸露出来,勾皴敷色,照画出来,与一般景致并无两样;而此画更为单纯,作者不受物象所役,摆脱成法拘囚,对雪景作大胆简化,省却可有可无细节,以淡笔勾写山形轮廓,把峰身等处全都留白。大片大片地留白,再施极轻淡的花青、石青调墨充实体面,衬托峰头、树形,轻描淡染,通体莹洁,类乎摄影中的“高调”照片。这在中国山水画里颇少见。
再说处处见笔,读者更可以不言自见。且不说那些钝笔勾写山形、松枝,线条滞重中见流畅,腴润中见苍劲,抑扬顿挫,波磔相生,有显著的书法笔意;也不说散笔点垛远近树木浓浓淡淡,大大小小,是形象,亦是明显的笔痕;即使那背光的青灰色,也极重视笔意的表现,未涂严抹平,笔迹历历可见。落墨见笔,笔势奔放,也是此帧作品的显著优长。
此画没有具体景点,以某一特定角度去加工调度,而是画家心中的景,情中的景,通过明快简洁的手法和精湛的笔墨技巧表现出来。体现了画家对于简而弥高,淡而弥永的美学追求。用线多曲,圆浑敦厚,布局平稳,凝静庄重。如果说《奇峰耸翠》那画表现了黄山峥嵘壮阔的博大气势,具有阳刚之美的话,那么这幅《黄山雪霁》却表出了黄山的和谐纯静的阴柔之美。同一黄山,境况不同、感受不同、手法不同、意趣不同,再次体现了民族绘画重主观感受,重艺术表现的精神。真可谓一幅画一个世界,一篇美学文章。
另据我知,画家对黄山有着很深的感受,寄托了无限的感情和厚爱。为捕捉黄山精英,饱览黄山胜景,他前后四上黄山。为此曾赋诗感叹道:“四上黄山觉画难,峰峦无空白云寒;何时领略天心意,造化神奇到笔端。”他谈到创作体会时说,总想尽力摆脱前人画黄山对他的影响,绝不能亦步亦趋地步他们后尘,要根据自己的观察和感受去画,在继承传统的基础上去不断探索,不断变革,不断创新,把自己的情操美与自然美统一起来,做到情景交融,达到他诗中所追求的那种领略天意,之后笔端才能倾泻出神奇的造化来,进而跨入“山川与余神遇而迹化”(石涛语)的创作至高境界。
黄山雪霁,万籁俱寂,山峰披着玉氅,松树戴着银冠,大地一片洁白。这几清寂,但不萧索;这儿高峻,但不惊险;这里无人,但不荒凉。雪后的天地超旷空灵,涧壑松林悄然入梦,楼台馆所清静安恬。这是一个了无纤尘的晶莹之国。尘世的纷扰,市俗的浮躁,在这里都不存在。白雪漱涤了万物,白雪掩埋了污秽,白雪净化了世界,这里清气满乾坤,您能凝眸相对片刻,该是感到一种宁静的快慰与纯净的超脱吧!
1994年7月第1版
编著:吴国亭
吴国亭《当代山水画佳作赏析》
目录
10、平凡的画材 优美的画卷——浅论宋玉麟《皖山春色》的意匠
日本美术评论家吉村贞司先生对中国当前绘画状况发议论道我感到遗憾,中国绘画已经把曾经睥睨世界的伟大的地方丢掉了,每当我回首中国绘画光辉的过去时,就为今日的贫乏而叹息。”
又说,“我希望至少不要把过去的伟大作品全部都当成过时的东西丢掉,好好地研究研究,好好地看一看,再在这个基础上发现美的道路,走上新的旅程。”(《宇宙的精神自然的生命》)好心的批评,偏颇的意见和恳切的期望,都搅在一起了,其本意是希望我们在尊重民族文化传统的基础上贯彻古为今用推陈出新的精神。每当我翻到笔记本上的这段话时,真是百感交集,不知该从何说起是好。
是的,眼下有一批“美术家”,他们有的只学了十年八年画,有的甚至只学了两三年画,手头既未掌握笔墨功夫,胸中又无文墨积累,可极能经营、颇善公关,常常活跃于电视银屏上,应酬于豪华的酒宴上,作品刊印在自费的画集里,张挂在大宾馆的小卖部中,其至挂着“中国著名画家”的头衔奔走于海内外,把个画坛搞得有声有色,十分热闹,像卖假药的江湖郎中那样滥造又丑又怪的东西四处兜售。对此,许多正派的画家们是不屑一顾的,指出他们的怪画背后所隐藏的实质是:
一些有点成就的画家在具象上创作不出新意来,画点怪画来掩盖他的窘迫相;而那些技术本不高明,出不起风头,画点怪画,可以吸引一部分人的注意,如果怪得新奇的话,还可一鸣惊人。
鲁迅曾说一怪即便胡来。”胡来正是藏拙的好办法。但是,与此同时,中国当今尚有不少耐得寂寞,认真做学问的画家,他们人品端悫,谦虚谨慎,并且甘于淡泊'不随时俗浮沉,默默地探索着比前人更深更广的艺术道路,他们是我们民族文化的主流,画界的精英,精神文明的中坚。我想,吉村先生可能看到的只是中国画界鱼目混珠、瓦釜雷鸣的前者而忽视了后者所发出的感喟吧!
有感于此,我一直就想编著一本能够真实全面反映当代中国山水画水平的画集,顺便写点宣传文字,阐明自己的观点,让人们真正摸到现今山水画创作的脉膊,于端正画风、于学术研究作点实事,在画界哪怕起点微小的作用也好。
然而古人说,“评画大难,苟非巨鉴,必不允当。”(清·范玑)我非巨鉴,怎能胜任?孟子说:“人之患,在好为人师”。我又怎敢在人们面前老三老四指手划脚?但心中确实有一种难以抑制的强烈的社会责任感涌动,加之全国各地广大习画者的普遍要求和出版社的一再催促,在主客观的迫使下,不避才疏学浅之短,以一名讲解员的身份和口气说话,不摆居高临下的架子对待作者和读者,总该是可以的吧!于是丢下画笔,干起这吃力的“爬格子”的营生来,时辍时写,前后花了两年多时间。
书中入选的篇什自然反映了编著者的观点和对作品的理解,这些作品不能说张张都无懈可击,不过,总体上看都相当严肃,较为完整,多能在传统的基础上有所创新,反映生活有一定的思想内容,有特定的意趣,画面的组织和笔墨也经得起推敲,至少没有把民族传统“当成过时的东西丢掉”。
我在选画时主要把握艺术质量,而不计作者社会地位高低,知名度大小,润格多少,年龄长幼等画外因素。我尊重学术权威,但也不怠慢无名画家。这一点,在目录的编排上读者亦可看得出来,前后次序无轻重高下之分,主要考虑题材和风格的变化,使全书取得统盘平衡。
还要说清楚的是,一幅优秀的作品应该在各个方面都是站得住的,无论从选材、立意、布局、笔墨、色彩或者从气韵、格调等各个角度去分析都有可取之处,但要对八十余幅作品泛泛而谈,定然象报流水账一样乏味,谁还有兴致逐幅细读下去呢?
“大观园”里的姑娘个个标致,但美得不一样,各有各的相貌,各有各的风韵,我力图用自己有限的知识在这许多画幅上,象中求理,形中取法,通过逆向思维,依循画家足迹既寻觅它们共同的东西,更着重它们自身的特点予以解说。
关于作品的分析,歌德曾说过广题材人人看得见,内容只有费过一番力的人可以寻到,而形式对大多数人则是个秘密。”绘画艺术美更多的则是形式美,解说的重点侧重于艺术形式规律的揭示就是很自然的事了。
囿于编著者的见识,除入选作品之外,各地定然有许多我不知道的高手和精作被遗漏,有些是约了稿而无条件提供幻灯片的,有些是约稿限于篇幅怕增加读者负担而精减了的。
书稿付梓时,遗珠之憾与割爱之痛交并于心,实出无奈,敬请有关同仁海涵;同时由于编著者学力不逮,对作品开掘得不深不透,或许难免还有谬误之处,也希作者和读者指教。
吴国亭 1992年5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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