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人爱写诗,也爱读诗。长期读诗的人,不鸣则已,一开口就让人惊艳。长期读诗的人,让人久处不厌,闲谈不烦。在杨雨看来:诗不是胭脂,却会使女人心颜常驻;诗不是羽毛,却会使女人展翅飞翔;诗不是万能的,却会使女人千变万化。今天请一起跟杨雨老师品读古诗词吧!如果有人问我,假设我穿越到了盛唐,那我最想认识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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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是王昌龄,而不是李白、杜甫或者王维、孟浩然呢?如果真能穿越到盛唐,那当然认识的大诗人越多越好,而在盛唐诗坛,人脉最广的大约就属王昌龄了。换句话说,无论你想认识谁,通过王昌龄准能要到他的联系方式,无论是田园诗派的王维孟浩然,还是边塞诗派的高适、岑参,甚至是位高权重的张九龄、傲岸不羁的李白等等,都跟他的交情不浅。王昌龄还有两大身份标签,一个是边塞诗人的代表,和高适、岑参、王之涣并列唐代四大边塞诗人;我们最熟悉的诗句,例如“秦时明月汉时关,万里长征人未还”、“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都是他非常有名的代表作。王昌龄第二个身份标签是“七绝圣手”,说明他的七言绝句写得特别好,甚至具有了标杆、典范的意义。像“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这样的诗句的确是脍炙人口、家喻户晓的。但除了这两个身份标签之外,我们都能没有太注意,其实王昌龄还有一绝,是什么呢?写女子形象就是他的一绝。甚至还有学者就将王昌龄的诗大致分为三类:一类边塞诗,一类送别诗,第三类就是闺怨诗。我们今天要品读的就是王昌龄非常有代表性的一首女子题材的诗歌《采莲曲》,这是王昌龄两首《采莲曲》中的一首:先说说这首诗的诗名《采莲曲》。因为词牌名中也有《采莲子》,很容易混淆,而且早期的《采莲子》词的确大多就是写采莲的女子,比如晚唐词人皇甫松那首著名的《采莲子》:“无端隔水抛莲子,遥被人知半日羞。”王昌龄的《采莲曲》虽然有个“曲”字,但它其实是乐府曲名,是南朝梁武帝创制的《江南弄》七曲之三,所以啊,《采莲曲》最早也是能够演唱的,而且用这个曲调来创作的歌诗,内容确实大多是描写江南水乡的风光,尤其是采莲女子的生活情态。除了王昌龄之外,还有不少诗人用《采莲曲》来创作诗歌。王昌龄的至交好友李白写过《采莲曲》:“若耶溪旁采莲女,笑隔荷花共人语。”后来白居易也写过《采莲曲》:“逢郎欲语低头笑,碧玉搔头落水中。”还有王勃、贺知章都写过。他们的共同点都是写采莲女,而且都将荷花与采莲少女的青春美貌相比拟。那么这么多的《采莲曲》,题材都还差不多,又都是一流大诗人,王昌龄的诗又凭什么能够独占鳌头呢?我觉得啊,有两大原因让王昌龄的这首诗在众多的《采莲曲》里脱颖而出。第一个原因,是他的描写线索很清晰很有画面感,并且视觉形象与听觉感受互相作用,让整个画面更加的活泼灵动。首先是远景。想象一下吧,假设我们自己就是观众,正在岸边欣赏盛开的荷花,还不停地变换角度和姿势自拍,或者被人拍。正在自我陶醉的时候呢,忽然发现我们的镜头里抢入了几艘小船,我们不由得停下自拍,好奇地想看看船上到底是些什么人,他们准备要干什么。等到小船划近了,我们也看清楚了,原来船上是几位少女,她们年纪大约在十几岁,身上穿的正是荷叶般碧绿色的裙子,这样的穿搭放到平时多少容易显得俗气。但是穿衣服不就是要讲究得体嘛,在什么样的场合搭配什么样的着装,那是很能体现一个人的礼仪修养与审美品位的。比如明星走红地毯一定会精心挑选礼服,而外出旅游当然要选择舒适轻便的休闲服。绿色的裙子一般人不好驾驭,可是青春少女穿起来却显得那么朝气蓬勃。更重要的是,少女们穿绿色裙子的场合是荷花丛。放眼望去,一望无际的荷叶延伸到水天一色的地方,而近处,采莲少女们的衣裙也渐渐融入到了荷花丛中。还记得杨万里的那首诗吧?“接天莲叶无穷碧”,再融入少女们迎风飘扬的碧绿色裙子,“荷叶罗裙一色裁”,莲叶配荷裙,这是多和谐的景色啊!但,如果只有一种绿色,是不是会显得有些单调呢?别着急,大自然是很慷慨的,而我们的诗人也是非常高明的,在一片无边的绿色中,大自然还慷慨地赐予了娇艳的荷花,碧绿的荷叶衬托出粉红色的荷花,那才真是绝配。说到这里,我忽然想到了宋代词人周邦彦写荷花的那两句:“叶上初阳干宿雨。水面清圆,一一风荷举。”这三句是咏荷花的经典名句,王国维《人间词话》认为这三句写足了荷花的神韵。尤其是“一一风荷举”是写得最为生动别致的。“举”字真是一个特别有力量的字,因为一个“举”字,二维的平面空间立即变成了三维的立体空间。“风荷举”,既勾勒出荷茎笔直挺立出水面的清高姿态,又呈现出荷花在夏日微风吹拂下的翩翩神韵。这一一挺立出水面、被无穷莲叶衬托出来的荷花,本来已经是美到极致了,但在诗人的笔下啊,风景从来没有最美,只有更美。你看,王昌龄只是貌似轻松地写了一句:“芙蓉向脸两边开”,自然风景就因为人的融入忽然变得生动起来。脸当然是指的采莲少女的脸了。“芙蓉”当然是指荷花,但又不仅仅是指荷花。因为你肯定也注意到了,“芙蓉向脸”,这分明就是将少女的容貌和娇媚的芙蓉相提并论了嘛。少女像荷花一样粉红、娇艳的容颜,互相映衬,简直让人分辨不出哪是花,哪是人了!你看,王昌龄高明吧?“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这两句诗没有一个字提到颜色,但我们眼前却是一片色彩分明啊,绿色的荷叶、罗裙,粉红的荷花、少女的脸庞,这红和绿的组合就是自然风景的经典搭配了。你现在明白,为什么绿色衣裙在别的场合穿很可能有风险,但采莲少女穿着它穿梭在“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的自然风景中,又映衬着少女红彤彤的青春脸庞,就毫无违和感,只剩下自然与人无缝对接的纯美了吧?请注意哦,采莲少女的“芙蓉脸”还暗示了民间女子那种健康活泼的特点,那不是贵族女子胭脂涂抹出来的妆容,而是自然呈现出来的青春美、健康美。估计像林黛玉那样的病美人,如果看到这样的场景,一定也会对采莲女心生羡慕吧?荷叶罗裙一色裁,这是远景,是泛写无边的绿色;芙蓉向脸两边开,这是特写,镜头对准的是采莲少女的青春容颜。视觉的镜头已经由远处慢慢拉近了。当我们正陶醉在这动人景色当中的时候,诗人却并没有将特写镜头长时间停留在采莲美少女的脸上。为什么呢?答案很简单,因为采莲少女是来做什么的?是来采莲干活儿的呀!换句话说,这是少女的上班时间,“荷叶罗裙”简直就是为采莲这份职业量身定做的最美工作服。正因为她们是来上班的,采莲少女刚刚在镜头里出现,又瞬间消失在镜头之外,上班时间绝不偷懒,她们很快就划着船儿钻进了浓密的荷花丛中,“乱入池中看不见”,与荷花荷叶融为一体,让人再也看不清哪里是人,哪里是花儿了。你还记得李清照的“误入藕花深处”吧?李清照那就是典型的游客,是因为不熟悉路而“误入”藕花深处。采莲少女既然是上班来的,怎么还会“乱入”池中看不见呢?你可能差点忘了哈,我们是观众,是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所以这个“乱”字只是诗人的观感,并不是采莲少女不认识路,乱划一气,这个“乱”字恰恰说明采莲少女们很敬业,因为她们争先恐后地划着船、采着莲,唯恐落在了别人后面,这样一种热烈的劳动场面,反而给袖手旁观的观众造成了一种“乱入”的错觉了。既然已经“乱入池中看不见”,作为游客、观众的我们也不要失望啊,因为高明的导演——王昌龄是不会让我们就这样失望而归的,因为采莲少女刚刚在我们的视线中消失,更美的一幕却紧跟着出现了——“闻歌始觉有人来”。原来,最美的风景怎么可能没有最美的声音呢!采莲少女的倩影虽然隐没在了田田的荷叶丛中,但她们此起彼伏的歌声却从荷叶深处传来过来,那么清亮甜美,天籁般的歌声,仿佛清风拂过水面、拂过无边的荷叶,好像亭亭玉立的荷花也随着节奏轻轻地舞蹈起来。纯视觉的画面,忽然加入了听觉的享受,这才是一次完美的旅游体验吧?“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乱入池中看不见,闻歌始觉有人来。”由远及近的镜头感,由视觉转入听觉的描写线索,这是王昌龄《采莲曲》的第一好。那么第二个特点是什么呢?第二个特点就要结合江南水乡特有的民俗风情了。因为采莲简直就是江南水乡最独特、最完美的风景了,边采莲边唱歌更是一种流传已久的劳动习惯。至于采莲少女们会唱什么样的歌,那就看不同地方的不同风俗了。你还记得那首著名的乐府诗《江南》吗?“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初读这首诗的时候,是不是会觉得古代的诗人好偷懒啊,什么东南西北重复四句就成了一首诗?还流传千古?其实啊,这样的诗必须把它还原成民歌的本来面貌,我们才能真正地理解它。比如说,一群青春洋溢的采莲少女,她们一边采莲,一边唱着歌儿来缓解辛苦,让工作也变得有乐趣起来。而“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应该是领唱的少女带头开唱,然后呢,四散在莲花从中的采莲女们应和声也是此起彼伏的紧紧跟上,这边的少女们唱“鱼戏莲叶东”,那边的少女唱“鱼戏莲叶西”。歌声从四面八方飘过来,热闹却一点儿都不凌乱,这才是民间劳动、民间艺术原生态的自然美啊。其实直到现在,南方每到春天采茶的时候,很多地方采茶女们还有边唱山歌边采茶的习惯,漫山遍野的茶树和漫山遍野的歌声,是春天一种独特的美。王昌龄对这样的江南风景显然是很熟悉的,他自己虽然是长安人,但他当过江宁县丞,也就是在今天的南京做过一个九品的小官,大概相当于现在的副县长,还有曾经被贬谪到岭南和和湖南的经历,对江南的风土人情还是比较了解。所以在他笔下,才会如此活灵活现地再现江南水乡采莲的动人美景。不过啊,我还得补充说明一点,不要以为王昌龄一辈子没当过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因此他笔下的女子就只有像这样“荷叶罗裙一色裁,芙蓉向脸两边开”的民间少女形象,其实啊,我特别佩服王昌龄的一点就是,他无论写什么身份的女子形象,都写得非常得体,在他笔下,民间少女是这么率性活泼,与大自然如此默契,那么,他笔下其他的女子形象又写得怎么样呢?你一定猜对了。这首《闺怨》肯定是写贵族女子,从哪里可以看出是贵族女子呢?由两个关键词可以看出来,一个是“凝妆”,一个是“翠楼”。凝妆的意思就是经过了一番精心的打扮,盛装打扮。而且这位女子上的是“翠楼”,翠楼其实就是青楼。千万不要误以为青楼指的是妓院哈,其实最早的时候青楼指的是贵族家的闺阁,曹植的《美女篇》就写过:“青楼临大路,高门结重关。”青楼甚至还可以指帝王住的地方,后来青楼才成为妓院的委婉称呼了。这里大约是因为平仄格律的要求,所以王昌龄用翠楼代替了“青楼”,这再一次证明了女子贵族夫人的身份。即便她的夫君不在身边,为了功名事业不得不远行奔波,但她还是每天都会用符合自己贵族身份的“凝妆”来打扮自己,这才是她最得体的装扮嘛。很显然,写的是后宫妃嫔,皇帝的女人了。“昭阳”本来是汉成帝宠妃赵飞燕妹妹住的昭阳舍,“日影”则是象征皇帝了。所以,这是写后宫一位失宠的妃嫔,眼看着别的宠妃炙手可热,自己却只能孤芳自赏,难免产生自怨自艾的情绪。正因为是后宫女子,因此与她的身份相适应的就是“金殿”这样的皇家气派了。看无论是天真活泼的民间少女,还是端庄矜持的大家闺秀,甚至是养尊处优的后宫妃嫔,在王昌龄的笔下,都能显示出符合自己身份的独特美感。这就是王昌龄的高明之处了,无论他描写过多少女子,他总是能挖掘出她们与众不同的美,绝不雷同。这说明了什么呢?说明女性美其实是王昌龄诗词最重要的题材之一,而且他善于发现不同女子具有的不同魅力。当然了,女性美其实也是诗人共同钟爱的话题:比如杜甫写他妻子的美:“香雾云鬟湿,清辉玉臂寒”;汉代著名歌手李延年写他妹妹李夫人的美:“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西方的诗歌更加不吝惜对女性美的赞美。比如《荷马史诗》里的海伦,还有但丁《神曲》里的贝雅特丽丝出现时带给诗人的震撼:“一位贵妇在我面前出现,/她头缠橄榄枝叶,罩在洁白的面纱上边,/在绿色的披风下面,身着的衣衫颜色宛如鲜红的火焰。/尽管那么多的时间已经过去,/一旦见到她,我的精神仍只是惊愕不已……”女子从来都是这个世界美的重要组成部分,尤其在极具审美眼光的诗人笔下,女性美更是散发出无与伦比的魅力。无论是民间少女的俏皮可爱,还是贵族女子的端庄矜持,无论是知识女性的优雅智慧,还是劳动女子的率真朴实,得体的打扮,得体的谈吐,当然都会成为女性美的加分项。身为女性,美应该是持续一生的追求。这和本来的长相没有必然的关系,因为良好的气质和亲和的个性,一定会成为女子由内而外散发的美,这样的美会让人忘记相貌的瑕疵,会挣脱时光摧残的魔咒,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散发出历久弥新的醇香。我一直记得一位男性朋友说过的一句话:“女人20岁之前不漂亮可以怪父母,20岁以后还不漂亮那就只能怨自己了。”我想,这话糙理不糙。就像王昌龄笔下,无论是采莲少女“荷叶罗裙”那样朴实天然的美,还是贵族少妇那样春日凝妆的端庄之美,出于本性,归于自然,那就是最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