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征珂：心怀慈悲的人 还在深夜穿针引线|实力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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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征珂，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十堰市作家协会副主席。曾在《人民文学》《诗刊》《诗歌月刊》《星星》《诗选刊》《青年文学》《上海文学》《天津文学》《山东文学》《广西文学》《长江文艺》《飞天》《延河》《红岩》《雨花》《草原》等百余种报刊发表作品。出版诗集《蝴蝶和钢铁》。曾获中国人口文化奖、湖北省楚天文艺奖、《人民文学》优秀诗歌奖等奖项。《青春诗刊》副主编。
◢ 麟囊书（组诗）
文/王征珂（湖北）
◑ 臣妾穿针
心怀慈悲的人
还在深夜穿针引线
还在不停散发慈悲
她穿的，词语的针
她引的，密密麻麻
心头的细微之线
她把慈悲，送给夜游神——
臣妾穿针，针尖曾经悄然走神
臣妾手指，曾经像一个伤兵
流着鲜血，忍住哭泣和叫喊
◑ 定海神针
臣妾放下牧鞭
肌肉里的沉沉之铅
瞳孔里的晕晕之神
正在四下溃散
多么逍遥呐！仿佛再也
百心不操，百事不管
青草地上蜿蜒着
臣妾的懒腰和“大”字
丹泉河边，或站或卧着
一架身体的小提琴
指南针，在臣妾的脑海里升起
如同定海的神针
如同尘世的祥瑞
◑ 三月十六日的神灵
此是飘飘之神
飘到三月十六日
不知有汉唐，也不知有魏晋
此是野花、翘摇的神灵
摇走昏昏神脸上
黯淡无光的陈年
眉梢间的川字纹
此是哒哒的骏马
和呦呦引颈的青鹿
在长夜对鸣
鸣白黑漆漆的黑夜
鸣亮余生、朝天的大路
此是明月，烫烫神的明月
把一亿粒温烫的火丁
送到河流寒凉的子宫
◑ 三月十六日的修辞
宜吹弹，轻抚柳枝的琴弦
宜低眉，南山上的桃花美人
合上了星月一般的眼帘
羞红了桃腮和福慧的耳轮
宜细语，一些耳语
像麻糖和巧克力酥甜
像棉花团那样柔软
像一根挠痒勺，挠出了
仙女嗓音里的鸟鸣
宜变身，灰突突的木头人
变成九曲十八弯的
湿漉漉的软体动物
身体里积满了月光和雨水
宜升腾，像一个飞飞神
飞飞欲仙，仿佛远离了
紧箍咒加身的尘世
宜翘摇，一团白云，俯冲而下
摇晃着南山上的汗血宝马
摇响了叮叮当当的马铃
◑ 南蛮和北侉
南方的南蛮，不说知乎，也不道者也
北方的北侉，裸胸赤足，在水中擂鼓
他把鼓槌，擂打到这条河的首都
他把河流，擂成沃水千里
千年的铁树，想开花，就开花
千钧的磐石，说怀孕，就怀孕
◑ 三月二十九日的日光
三月二十九日的日光
像一个喜气洋洋的官人
把一连串的福喜和惠泽
撒到奴家的
脸庞和天灵盖上
三月二十九日的日光
像叮叮咚咚的温泉
像不绝如缕的神箭
跑到奴家的
每个毛细血管里
三月二十九日的日光
开合着奴家的眼帘——
张开眼晴，看见官人
像一匹怒马，驾雾腾云
合上眼帘，听见官人
马蹄哒哒，在南山嘶鸣
◑ 鲜衣和怒马
十二月的最后几个晨昏
一年的日历，眼看就要掀完
老烟囱吐着南霸天似的粗气
北风呜呜，张着霸气的嘴巴
仿佛要把我吹矮
十二月，腿子打着寒颤
脖子缩进衣领的避风港
这月和下月，下月和下下月
更多的下下月，脑海里仿佛
没有一滴嘎糖果、一咪咪油盐
也没有，调拌时光的五香粉
噢，从南山的山巅上，降下了
复姓鲜衣、名叫无双的天女
舌尖上弹着奇异的梅香
瞳孔里升起尘世的星辰
星辰之下，一匹怒马移步转景——
一个凶年，转为令月和吉年
一截枯枝，转为欢畅的风琴
一具走肉，转为返老还青的灵童
一团死水，转为壮美的波澜
◑ 哺乳动物
春天呐！一些火星
在孕育小小的火星
一些爷娘，在寺庙里祈祷
观音娘娘，叮嘱爷娘
心诚则灵，备好吉祥四宝
什么呐？叮叮当，叮叮当
而非丹凤眼里的火星
而非柳叶眉梢的春风
而非樱桃嘴里的蜜糖
而非太阳穴上的骄阳
而非晒到肉身里
而非晒暖心坎的
暖洋洋、安安神的月光
尘世呐！轰隆隆，轰隆隆
哺乳动物，肚囊空空
哺乳动物，剜心疼痛
肚囊里剜去了
小不点的火星
十五天的小火星
还没见过火星
还没见过一眼
她的亲爹和亲娘
在开枝散叶的春天
在开花结果的春天
哺乳动物，佩戴着翡翠叶子
摇摇欲坠在街市上
◑ 彼时
彼时无有爆竹、唢呐
彼时无有蛋花、红糖
彼时无有枣子、花生
彼时无有桂圆、莲子
彼时无有，尿不湿、红兜肚
彼时无有，大头鞋、布老虎
彼时无有，从前殷勤的布谷
彼时无有，叫叫喳喳的喜雀
彼时无有，端茶倒水的官人
彼时无有，欢天喜地的爷娘
◑ 夭折记
她有布谷鸟
在田野上悄然布谷
她有悲欢交集的种子
在子宫里发芽
她有登山人
登临她慈悲的
白莲花似的雪峰
她有破冰人
破除她心房中
冰封、寒彻的北冰洋
她有小天使
还没来得及吹响
嗓音的喇叭花
眼睛的迎春花
她有未卜先知的乌鸦
啼破这个血色黄昏
她有金镶玉、锁麟囊
还没来得及，交给早亡人
她有寒凉，犹如倒春寒
她有落叶，撞到眉头和心坎上
她有泪水，冲出悲伤的闸门
她有无辜的羔羊
无有姓名，也不知雌雄
夭折在春天的屠宰场
◑ 壮士放电
四月里壮士将放电，他放的
移山的电，碎石的电
穿云破雾的神电
舌尖上的滔滔之电
他在北边，挽弓射电
他把万千，集于一身
他是你的，专属你的——
一桨又一桨的桨橹
一浪又一浪的鼓锤
一摆又一摆的锦鲤
他是你的，专属你的——
一箭又一箭的
刚柔相济的
月光的长途射手
无二的通灵壮士
◑ 隔空记
四月十四日下午
在树林中打瞌睡的人
听见南边的天空中
传来隔空的美声
那隔空的翘望，重重远山
仿佛比邻和咫尺
一个瞌睡神，忽忽变成
一跳千尺的跳跳之神
那隔空的对话，吉祥音的喜鹊
把灯笼花开到，我的耳朵和脸庞上
罗曼音的百灵，推开了衰衰神的窗门
有时是喳喳的细语
有时是百啭和千鸣
那隔空的披戴、披挂和披散
仿佛招之即来、触目可见——
一匹怒马，披绸挂帛，披肝挂胆
一袭鲜衣，披着丹泉，戴着八音胡琴
一朵野花，披着彩虹灿美的围巾
从清晨到夜深，散着琼浆和露水
◑ 孔雀的悲伤
豪言壮语之人，日夜遥想孔雀
一袭鲜衣的美妆
开屏时的天姿和艳影
他忽略了：孔雀低垂的眉宇
一匹锦缎的黯淡前世
一轮满月的残缺时光
他忽略了：无常的牛年马月
孔雀脑海里的斗大疑问
那欲开未开的
欲言又止的悲伤
◑ 飞行途中的联想
高翔云空的壮士
像间歇性的、咚咚的锣鼓
用后脑勺和脑后音
对着千里之外的丹泉河水
一字一顿，铿锵起誓——
你是我的，命中的水母
你是我的，无比雌爱的祖国
丹泉河水，泛起细碎的抬头纹
像是丛生的疑窦
也像是自带哀伤的琴弦
把壮士的豪言壮语
反弹到云端之上、九霄云外
太不人间烟火了呵
言辞的壮士、云中的过客
用烟火回赠烟火——
“我拨浪，深入你之中央
我怒目，推翻脑海中
叉腰的稻草人”
◑ 在杭州断桥上
断桥上有南人和北客
断桥上有金风和玉露
断桥上有耳鬓厮磨、细语绵绵
断桥上独独没有——
嗓音里含着丹泉的奴家
眼睫毛眨眨神的娇娘
◑ 苏堤遐想
此时苏堤，悠悠长长
一湖好风，仿佛还吹着
前世的苏郎和朝云
峨冠博带的苏郎
曾经漫步苏堤
漫成一个悠悠神
白齿青眉的朝云
曾在西子湖畔
月下抚琴，弹唱苏词
珠胎喜结的朝云
曾在东坡赤壁
为官人，孕育小朝云
琴心剑胆的朝云
曾经不舍不离苏郎
远走海南，弹奏天涯月明
◑ 四月的追问
月光，慈眉又善目
慈心又善肠，暗夜里
朝着白雪似的玉兰花
发出一缕缕追问句——
“还痛吗？”
还痛，但非万念俱灰
但非撕心裂肺
“还痛吗？”
还痛，痛在青花瓷中
痛在冰心玉壶
“还痛吗？”
还痛。春天的玉兰花
喜痛交集
甘苦交汇
◑ 诸神附体
有涯的悲伤之神
在春天，率先止住伤悲
他用一片，白云做的
柔和的、微缩的手帕
擦去四月悲伤者的泪水
无涯的欢喜之神
把万千的欢喜、满腔的福气
注射到悲苦者的肉身里
用一串舒心的鸟鸣
舒解病病恹恹之人
无量的慈恩之神
日日发送祈祷之词、暖心之曲
早晨发来流水的长赐
晚上发来月光的长吻
◑ 千变万化
月光的琼浆玉液，撒播到这片沙漠
这片沙漠，正在悄然千变万化——
沙漠里长出，汩汩潺潺的丹泉
沙漠里长出，长生不老的水草
◑ 天女花
十二月不是垂头丧气的时节
大嘴巴呜呜的北风
还没来得及吹灭
王火丁的火眼金睛
尘世黑黑的墨汁
还没来得及染黑
天女花洁白的心房
如星似月的瞳孔
时光喧喧的粉碎机
还没来得及粉碎
趵突泉的甘甜美声
天女花的无穷美梦
◑ 朱砂痣
在我和你之间，你是二月
翘摇的锦鲤，曾经陪我一起
跃过除夕和今世的龙门
在我和你之间，你是三月
无有毒害的鸟鸣，你的百灵音
早晨是甜美的早餐
晚上是可口的夜宴
在我和你之间，你是四月
失去了谷子的
肚囊空空的旷野
在我和你之间，你是五月
缤纷花田中的感情植物
你发的，豌豆音、玫瑰音
你点的，一颗朱砂痣——
点在我心口上的
福慧和吉瑞之痣
◑ 反思帖
太枝蔓了——
次要和更次要
挤占了事物的主要部分
通往罗马的道路上
枝枝蔓蔓，抵住了
我的胸口和肚腹
请给我一把提琴
弹净喧嚣、杂乱的时光
和我心坎上的浮尘
请用一把月牙的镰刀
“霍霍”割光我脑海中
明日复明日的
连绵不断的蔓草
◑ 无辜记
六月九日早晨，无辜的白云
在丹泉河边，洁白地哭泣
她的洁白的哭泣声
像一阵湿漉漉的
柔中有刚的细雨
攻克了，王大的钢筋
和王大的铁骨
六月九日早晨
我的耳朵穿过云层
看见无辜、无助的白羊
像一个哭倒在地的泪人
在南山上低声哭泣
仿佛她的头顶
降下六月的霜雪
仿佛她的眼中
长满了时光的疑问号
仿佛来生，不是重新开始
就是戛然而止
◑ 六月的木鱼声
六月十日晚上
我望望太平间附近的
高大的银杏树，听见鸣蝉
搅黑了六月、安宁的时光
像一个搅屎棍呐
长舌汉一般的鸣蝉
把白云，搅成一团乌云
把尘世，搅成一捆乱麻
把伯劳和飞燕
搅到东西南北
不远处的太平间里
慈悲无量的诵经队
身穿袈裟，肃声合诵
他们齐声诵经
滴滴笃笃的木鱼声
驱走了，高大的银杏树上
长舌头的疯狂聒噪
那黑黢黢的、阴森森的独唱
◑ 江湖儿女
在那个江湖里，江湖
是走了一杯又一杯的
义结金兰的烈酒
是迪厅里震耳的摇滚
嘴唇上分享的半截香烟
是列位兄弟们传说中
以柔克刚、以轻克重的“大嫂”
是一个黑发青眉的少女
一天天的牵肠挂肚
一日日的提心吊胆
是一个鱼尾纹的女子
缓缓推着轮椅上的
永不过时的大哥
给他小口小口地喂食
陪他低声低声地说话
细细梳理，他的鬓角和头顶之上
旧时光的积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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