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乡树(故事)【专版】
文/赵继梅
在漾濞的西南部,有个叫罗里密的村子,村子里有棵树冠如伞的核桃树叫“桐籽果”,也有人叫她“望乡树”。
很久以前,云龙有个叫波罗倵的寨子,大地主施万宝是寨子里的王,他有个女儿,生得如花似玉,取名彤紫。施万宝爱女爱到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上怕摔了。女儿长到十六岁时,为了给她举办隆重的成人礼,施万宝派十二家丁,护送她到羊吃蜜河洗成人澡。
羊吃蜜河在漾濞和云龙的交界处,那里鲜花灿烂,草木苍翠,蓝莹莹的温泉就藏在岩石下的菖蒲丛中。彤紫姑娘不曾涉足山水,更没见过云朵落在水中,花朵飘在肩上的自然景观,欢快之中忘了回家的时辰,在丫环的催促下,才依依不舍的离开温泉。此刻,天色已晚,山里吹起凉风。突然,有惊雷般的虎啸从山顶滚来,慌乱中,彤紫姑娘从马背上跌落,滚到了山崖下。等惊慌失措的丫环和家丁寻到山崖下时,除了石头堆,和一只绣花鞋,却不见了彤紫小姐的身影,家丁和丫环知道弄丢了小姐,他们也活不成,各自都逃命去了。
话说彤紫姑娘滚落后没有掉到山崖下,而是被一棵长在悬崖边的树挂住了,刚好被路过的猎人字天虎看见,救回了一条命。
一间垛木房里,睡了三天三夜的彤紫姑娘醒来,看见陌生的老妇人在火塘边做饭,就轻轻的喊了声“阿麽”。老妇人转过身,走到彤紫姑娘身边:“阿妹,你可醒了,都昏睡三天三夜了,饿了吧,我去给你弄吃的来。”
一会儿的功夫,老妇人给彤紫姑娘端来一碗香喷喷的鸡汤。“阿妹,你多喝点,这样好得快些,过几天就可以送你回去了。”
傍晚时,字天虎扛着一头麂子回来,一进门看见自己救回的姑娘已经能坐起吃饭,走到她面前停了片刻后,转身出门了。第一次见陌生男子,彤紫姑娘低着头。但她还是忍不住用眼睛的余光瞄了男子一眼。那人个头高大,五官精致,肤色虽黑,但透着满满的英武,年纪也只有二十出头。瞬间,她的脸上飞出一朵红云。
在字天虎母子的照顾下,彤紫姑娘的伤好得很快。可伤好后的彤紫姑娘不提回家的事,字天虎的母亲罗二妹问她家住哪里时,她只笑了笑不回答。眼看火把节就要来临,按照佬倵族的习俗,外族女子是不能留在村里过火把节的。这天,字天虎对彤紫姑娘说:“火把节快到了,你家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吧。”第一遍问时,彤紫姑娘不答应,问到第二遍时,她用蚊子样的声音说:“波罗倵。”其实,波罗倵离罗里密不远,也就两三个时辰的路。字天虎借来枣红马,让彤紫姑娘骑,可她就是不上马,说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才受的伤,说破嘴也不敢骑了,他也不好再强求。字天虎从彤紫姑娘的衣着上就猜出她定是大户人家的人,翻遍罗里密村也找不出一件像她身上穿的那种衣裳来,字天虎不敢正面看彤紫姑娘一眼,即便与她搭话,也只是低着头,或把眼睛看到远处。过了董家村,彤紫姑娘的脚就起了泡,走一步顛一下,速度比蚂蚁还要慢。字天虎实在等不了,二话不说抱起彤紫姑娘放到马背上,惊得彤紫姑娘大叫起来,字天虎见她脸都吓白了,一纵步跃到马背上,把彤紫姑娘揽进怀里。一路上,彤紫姑娘闭着眼睛,嘴角微微向上翘,她听到字天虎心脏跳动的声音,很快,很有力。
翻过大梁子山后,波罗倵村就呈现在不远处的半山腰,字天虎下了马“快进村了,我给你牵马,不用怕。”彤紫姑娘点了点头。
正午时,村子里没有大人,几只鸡在村口的树荫下找吃虫子,光着屁股的几个娃娃也在村口玩泥巴,彤紫姑娘指了指村中的四合院说:“我家就在那里”。顺着彤紫姑娘的手指,字天虎见到鶴立在垛木房中的大白瓦房,飞檐翘壁威武四射。“我只能送你到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着字天虎把彤紫姑娘从马上扶了下来,自己转身骑上马走了,留下彤紫姑娘一脸措愕。
施万宝的管家见到彤紫姑娘回来,以为自己老眼昏花看错了,用力揉了揉眼睛,听到彤紫喊出“褔叔”两字来,才确定自己没听错。“老爷……小姐没有死,回来了回来了。”一下子,施万宝家绽开了锅。
彤紫的失而复得,让施万宝高兴得杀鸡宰羊宴请全村男女老少吃喝了一场。
欢喜过一阵后,施万宝心中刮起一阵小小的忧郁,考虑再三后,他差人给石门的盐商杨龙送去一封信,告知杨龙他同意十年前许下的娃娃婚,让杨龙八月十五来订婚。
从罗里密回来后,彤紫姑娘经常两眼发呆,知女莫若母,施玉枝看出了端疑:“姑娘,心里有什么事,跟阿妈说,或许阿妈能帮你出下主意。”彤紫看了母亲一眼,想说的话又咽了回去。
彤紫压根就不知道自己订过娃娃亲,那个把她从悬崖上救回来的字天虎已经在她心里悄悄扎下了根,她常常一个人到南楼眺望,家里人以为她在观赏远处的风景。
与彤紫姑娘相处的日子里,字天虎和母亲都喜欢上这姑娘,彤紫姑娘不仅人长得漂亮,而且为人亲和,做得一手好的针线活。她坐在台坎上绣花的情景,深深的烙在了字天虎的脑海里。
可穷苦人家哪里敢高攀大地主的姑娘,那简直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虽然字天虎没见过大地主施万宝,但方圆几十里的人都知道波罗倵有个爱财如命的大地主,他雁过拔毛的习性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八月十三那天,奶妈悄悄告诉彤紫,两天后石门盐商杨龙带他儿子来订婚,听到这个消息,彤紫姑娘像遭如雷轰顶,脑子一下空白了,她无数遍想像过的美好生活一下子倒塌了。没有时间犹豫,天黑之后,乘家人不注意,彤紫姑娘逃走了。第二天太阳三竿不见彤紫出来,奶妈进去叫她起床时,发现床上没有人,就即刻向夫人禀报,夫人差府上的人里外找了几遍,也不见人影,施万宝知道后,觉得出大事了,他想起自己曾多次问彤紫谁救了她,需要去答谢恩人,可女儿只说好心人,恩人不要答谢来搪塞了他。
早上起来字天虎推开门,发现彤紫姑娘靠睡在门口,全身上下湿漉漉的,脸上和手上也有刮痕,一见到字天虎,彤紫姑娘的泪就哗哗落下来。
“我要嫁给你,你要我么?”彤紫姑娘焦急的问字天虎。
摸头不着脑的字天虎问:“发生什么事了?”
急得彤紫哭了起来:“你只需答应要不要我就行。”
目登口呆的字天虎迟疑了片刻后“要,哪能不要啊?”此时,所有的委屈都化作云雾散了。
十天后施万宝带着家丁找到罗里密时,在那间喜气洋洋的垛木房里找到了彤紫,大红喜字像尖刀一样刺进了施万宝的心脏。他瞪着布满血丝的眼睛吼道:“跟我回去。”
彤紫怯怯的说:“阿爹,我已经嫁人了,不能回去了。”
施万宝把声音压得很低,像把所有的爱和恨压成一柄剑,如若女儿不听,剑比闪电还快就能将女儿送回老家。
“我再问你一次,你回不回去?”此时,彤紫坚定地摇了摇头,绝望中施万宝忽然转身,从家丁手中夺过刀,狠狠的刺向彤紫,字天虎见状,用闪电般的速度挡在了媳妇的前面,而那把刀,结结实实的刺在了字天虎的心窝上,他来不及跟媳妇和老母留下一句话,就倒了下去。
守寡十年的罗二妹见儿子被活生生地杀死在自己面前,这是她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的,心死如灰的罗二妹看了一眼儿媳妇后,把头撞到台坎间的大石臼上,顿时,一股血腥迷漫了整座院子。
彤紫在埋葬完丈夫和婆婆的那天晚上,就上吊在坟后的那棵核桃树上,村里的人发现她时,已经是很长时间了。
后来,村人把形紫也埋到了那棵核桃树下。从此,他们一家人在另一个世界得到了团圆。
第二年的春天,那棵核桃开出了一串串的花儿来,白露节后,枝头坠满了核桃果。再后来的每一年,这棵核桃都结满果实,就是遇上天灾,其他核桃都不挂果了,这棵核桃依然硕果累累。
后来的后来,村民们给那棵核桃取名为“桐籽果”与“彤紫”谐音。
桐籽果稳产、抗寒、抗病虫害能力强,适合高海拔地区栽种。现如今,富恒乡的罗里密、董家村、洒高密等地都栽种这种叫为“桐籽果”的核桃,她承载着佬倵族人的神奇传说,也开辟了罗里密人脱贫致富的一个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