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沱沱河
夜宿沱沱河
作者:李光福
这是一个无法张扬的故事,像冰川一样凝固在我的心中;这是一段无法隐遁的回忆,像雪山一样镌刻在我的脑海;这是一次无法忘却的旅程,像高原一样陪伴着我的人生。
有谁不爱故乡的山水?又有谁不恋温馨的家园?然而,家对军人来说,却是一个遥远而熟悉的地方。那个地方只能储藏在心底,一旦有了空闲的时间,脑海中便是无尽的回忆和思念。带着对家的无限向往,短暂地告别雪山,千里迢迢地回家团聚。漂泊的心停留在温馨而舒适的港湾,像一艘常年航行在风雪中的轮船,通过短暂的休整后又得起锚。即便有一万个不舍,也得眼含热泪,告别亲人,奔向奇寒无比的风雪高地。肩上的那一份责任,心中的那一种忠诚,对军人来说,比泰山还要重。只能把亲人的嘱托和对家人的关怀,一起装进行囊,背上高原,化作遥远的冀愿,期盼着下一次团圆。
在那个绿草如茵,生机勃勃的春天,依依不舍地告别家人,又一次走向高原。临行前的那些天,心情如覆盖在积雪下的小草,无形的愁怅涌满心怀。多想再吸吸氧气,看看绿色,氧气和绿色在高原显得可贵而又稀罕。时钟的指针在滴答声中重复着一圈又一圈,假期的时间仿佛变得格外短暂,多么期待时间能停滞不前,可那终将只能是痴人说梦,无稽之谈。迈着沉重的脚伐坚定地走向站台。火车飞速旋转的铁轮在轨道上疯狂向前。来到了雪山脚下,被称为格尔木的那个城市。那里依旧天寒地冻,万物萧瑟。为了减少突然进入高海拔地区引起的缺氧反应,格尔木成了走向更高海拔的中转站。返回高原的军人,成批集结在雪山脚下格尔木的军营里。通过短暂的高原适应性训练后,再回到驻扎在海拔更高的连队。
那些年,开往高原的火车在格尔木已经到了终点,而我们的连队却分布在格尔木至拉萨的青藏公路沿线。我们只能乘坐长途卧铺汽车,奔赴各自的工作岗位。
在一个寒风呼啸的上午,我们乘坐的汽车从格尔木朝着拉萨的方向出发了。汽车在铺满积雪的大地上,蛇一样的蜿蜒前行。发动机的马达声和车窗外狂风的怒吼声,相互交织在一起,从车窗的缝隙里钻了进来,使原本静悄悄的车内,多了一些嗖嗖地风声。有的躺在床铺上闭目养神,有的透过车窗眺望远方。绵延的雪山矗立在天边,明媚的阳光把洁白的雪山映照得更加耀眼。公路像黑色的绸缎在洁白的大地上飘向远方。
太阳像姑娘们涂抹胭脂的脸蛋,羞涩地移到了山的另一边。顿时,宛若一块巨大的幕布水一样漫了过来,将我们淹没在了漆黑的天际里。我感到天气更加的寒冷,车窗上的白雾凝结成了一层薄冰。发动机的轰鸣声比狂风的呼啸声显得更加响亮。随着海拔的不断升高,氧气会随之变得越来越稀少。心平气静的躺在床铺上一动不动,可以减少身体的耗氧量。这是我多次往返于高原,深刻体会和切身感受到抵抗高原反应最有效,最直接的方法。
我迷迷糊糊地感觉到汽车停止了摇晃,发动机地响声也随即消失了,只有那呜呜地风声依旧不息。我睁开眼睛,从床铺上坐了起来,看见几支手电筒的光柱在车前晃动着。过了一会儿,我看见一名司机穿着大衣,回到了驾驶台,而另一名司机却在车下,彼此间还说着些什么。冷风从敞开着的车门灌了进来,把车内的温度降到与车外一样。在这样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停下来,还得忍受着寒冷与缺氧肆无忌惮地侵犯。大家的内心感到慌恐与不安,开始七嘴八舌地报怨着。狂风的怒吼声一浪高过一浪,偶尔夹杂着几行狼吠声从远处飘来,给高原平静的夜晚增添了几份神秘与恐惧感。
大概一个小时过去了,两名司机回到车上,语气凝重地告诉大家,汽车有一个零件坏了,现在正在进行更换,大概要第二天上午才能继续前行。顿时车内变得鸦雀无声,只有嗖嗖地风声不断地从车门往进灌。
此地据前方沱沱河还有40公里。那里是三江的源头,不仅有商店,还有饭馆。那里驻扎着我们的兄弟连队,叫沱沱河泵站。大家想结伴步行到沱沱河,可又怎么能保证路上不会遇到狼的袭击?唯一的办法只能指望没有信号的手机,向沱沱河泵站的战友们求救,让他们派车来接我们离开。司机说,爬上右侧的山顶,手机就有微弱的信号。可是,在那个滴水成冰,黑幕如织,偶尔还传来几声狼吠的夜里,又怎能爬上山顶呢?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终于,我们想到了火把。火把既可以照明,又可以防止狼的攻击。我们毫不犹豫地从自己的行囊中取出了毛巾、袜子、内衣等,将这些裹成了两个皮球状的绵团,又将绵团捆绑在修车用的两根钢棒上。司机从油箱中放出了油,将两个绵团用油浇洒浸透。绵团像火炬一样在狂风中呼呼作响。两个火把一前一后向山顶攀去,爬上山顶就意味着告别寒冷和饥饿。
拔通了,断了;又拔打,刚说一句话,断了;再拔打,通了……终于,在断断续续地通话中,向驻扎在沱沱河泵站传达了求救信息。
大家焦急地望着黑色的前方,期盼着接我们的车快点到来。终于,车缓缓地在我们前方停下,时任营长的樊根生来到我们面前,看着我们在寒风中冻成了一团,不停地打着寒颤。营长让我们立即上车,将我们分批送往沱沱河泵站。走进泵站营房,室内外巨大的温差,让我们仿佛在瞬间步入了另一个世界。我们在温暖的环境中感觉到了有种家的温暖,使我们原本蜷缩的身体逐渐舒展开来。营长立即叫醒了睡梦中的炊事员,为我们做了香喷喷的鸡蛋面,即便再不喜欢面食的我,在那时也会觉得比山珍海味还要可口。那一夜,虽然我们都不同程度的存在着高原反应,但我们仍然觉得睡得特别香甜。
日月如梭,岁月不居。那一夜,已经过去了很多年,可那一段旅程却像永远没有尽头似的仍在继续。离开高原这些年,脑海中除了那一段路以外,还有那里的战友,一直以来,让我不能忘怀。
作者简介:李光福 2000年12月入伍,2016年12月复员,先后在62217部队26分队、29分队服役,荣立三等功1次。在报刊媒体及网络平台发表文章100余篇,此文曾发表于《粤海散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