侠者荣耀,立地成佛

《刺世嫉邪赋》

/巻5:七杀墟 /

第11回 侠者荣耀,立地成佛

一、夜狩

剑三十从桌子上抓起剑,走到门口,四周看了一下,发现整个金钱帮里都静悄悄的。

那些日夜巡逻的守卫刚刚过去,只有大门处的岗哨还亮着灯。

剑三十轻轻地打开门,悄悄地来到墙角下,一个纵身,跳了上去,

然后,跳出了金钱帮,来到街上。

小镇上很静,没有人,也没有风。

甚至连一向都很肆虐的沙子此刻都很安静地躺在沙坑里。

夜色中,只有挂在兄弟帮门前的那几只朱红的灯笼发出微微的光。

灯光仿佛是怕冷似的,不停地抖来抖去。

兄弟帮里也很静。

静得几乎可以从街上都可以听得见巡夜的守卫咄咄的脚步声,嗒,嗒,嗒……

趁着守卫交接的空隙,剑三十使用踏雪无痕的轻功,跃了进来。

他四处走了一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可以去的地方。

他把搭起顺风之耳,四处听了一下,发现左边的院子里不停地传来一阵阵喧嚣声和骰子碰碗的声音。

几个守夜的家丁正躲在一间棚子里饶有兴致地玩着骰子。

坐庄的那人不停地摇着放骰子的碗,招呼着围观的家丁赶紧下注。

其中一个家丁举着一枚银毫,在犹豫着是押大还是押小。

他举棋不定,嘴里还嘟囔个不停,道:“唉,别再输了,要是再输的话,恐怕连底裤都没得穿了。”

庄家看了看他,道:“有赌就会有输赢嘛,这次输了,大不了下次再赢回来就是了,像你这样磨磨蹭蹭的一辈子也发不了财的。”

听到这话,那家丁把眼睛一闭,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啪”的一下,就把银子掷了出去。

这次不管他是输还是赢,剑三十已经没有什么兴致看下去了。

在这里,他实在看不出什么头绪,也打听不出什么有价值的消息,只好悻悻走开。

他朝着后院走去。

后院里不仅亮着灯,好像还有声音。

是打斗的声音:哈!嘭!啪!

——不对,是练武的声音。

这么晚了,究竟是谁在练武呢?

一个声音用一种也不知道是没睡醒还是累趴下的口气抱怨道:“明天再练吧,二少爷。都这么晚了,该休息了。”

这声音很熟,好像是在哪里听过。

大概是因为太晚,而他又太过于慵懒的缘故,稍微有些变音,所以,一时听不出来究竟是谁的声音。

另外一个声音倒是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是那个又蠢又笨而且还有点儿白痴倾向的二少爷甘春竹的声音。

他正在呵斥刚才那个向他抱怨的人,大声道:“你这个混小子,可别想趁机偷懒呀,我花了那么多钱请你回来,就是陪我练功的,少废话,快点儿练。”

——嗯?有搞头。

剑三十借着花丛的影子的遮掩,猛然跃上围墙,然后,探头向下看了一下。

他发现正在抱怨的那个人,赫然就是江丰。

只见他一副衣衫不整的样子,半披着衣服,惺忪着睡眼。

就像是刚睡到一半,就被甘老二从床上扯了出来,陪着他出来练功一样。

他捏了捏自己的脸颊,让自己稍微清醒一下,然后,看着甘老二嘟嘟囔囔地道:“真的要练呀,二少爷?”

甘老二把眼睛一瞪,道:“是呀,少废话,快来。”

没奈何,江丰只好把衣服穿好,上下收拾停当,紧了紧手腕,道:“好吧,不过,你得手下留情呀。”

甘老二单鹤展翅,做好老鹰扑小鸡的架势,诡笑道:“行,来吧,两拳功夫就把你给摆平了。”

说着,单鹤直上。

左扑,右击。

然后,一个鹞子翻身,化拳为指,直取江丰双目。

江丰见他来势迅速异常,赶紧躲避。

可是,想躲恐怕是躲不开了,只好化拳为掌,以此来化解此双指之力。

只可惜他的双掌太弱,而对方的双指之力又太强。

转瞬间,就见双指正好插在他的手掌心,戳得他哇哇乱叫,道:“好痛呀,好痛呀。”

甘老二收招,猛然跳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叫道:“你呀,真是没用,我只用了三成的力你就吱哇乱叫啦。”

江丰一脸委屈地道:“换个人,我也许还可以顶个十招八招的,可是,二少爷你的指力估计没有几个人可以顶得住的,实在太厉害了。”

听到这话,甘老二立刻转怒为喜,一脸得意地道:“我真的这么厉害?喂,喂,跟今天那个浪人比,谁比较厉害呀?”

江丰看了看他,道:“哦,今天那个浪人跟你不是一个门派,绝对没得比。”

这话说得特绝,既照顾了甘老二的面子,又没有损失剑三十的威严。

绝对没得比的意思在甘老二看来,是剑三十跟他绝对没得比。

可是,在江丰看来,却是你甘老二和剑三十绝对没得比。

甘老二的虚荣心得到了满足,忍不住摸了摸下巴上翘起来的那几根狗头师爷式的小胡子,突然哈哈大笑起来,喃喃地道:“那倒是。”

他笑,江丰也跟着笑。

两个人笑起来的样子虽然都差不多,可是,他们的笑容中包含的深刻含义却是完全不同的。

看看笑得差不多了,江丰忍不住打了哈欠,拍了拍甘老二的肩膀,淡淡地道:“二少爷,你看,明天我们还要跟金钱帮的那些人决斗,我看你还是早点儿去睡吧,这样明天打架的时候,才会有精神嘛。”

甘老二点了点头,道:“好,那我就先去睡了。”

说完,转身进了房间。

江丰叹了口气,暗自庆幸这个甘老二真是个蠢猪,三两句话就让自己给打发了。

这样一来,自己也可以早点儿去睡了。

真是的,三更半夜不睡觉,却把人家从床上拉起来,真是没有一点儿道德心。

如果不是有任务在身,真想一刀捅了你。

就凭你这些三脚猫的功夫还想跟剑三十比,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想到这里,他长长地伸了个懒腰。

他刚想回房再去睡个回笼觉,却发现有人从后面轻轻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肩膀。

还没等他扭头看清来人是谁,就给捂住了嘴巴。

二、各行其道

只听得嗖的吧一下,江丰就被扔到了墙外。

然后,一条绳子绑住了他的双手,拉着他,飞快地奔走。

他一边走,一边冲着前面拉着他的那人大叫道:“喂,喂,喂,剑大侠,你轻点儿呀,好疼呀。有话好好说嘛,你先把我放开好不好?”

剑三十看看离兄弟帮差不多了,总算是停了下来,看了看他,大声道:“放你?我在无敌门不是就已经放过你了吗,为什么现在又跟着我到了七杀墟来了呢?早就告诉过你,以后不要再跟着我,为什么你偏偏死都不肯放过我呢?如果不是看在你未成年的份儿上,我真想扁你一顿。”

江丰淡淡地道:“剑大侠,我想你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哎哟,疼死我了,拜托你轻点儿行不行呀?我不走了。”

说着,他就浑身一缩,缩在地上,往那一坐,死都不肯再起来了。

剑三十转过身来,走到他的面前,指着他的鼻子大声道:“我知道你跟着我想干什么,不过,我劝你还是赶紧死了这条心吧,我就是死也不肯收你做徒弟的。”

江丰笑了笑,道:“可是,以前在富甲山庄的时候,你已经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就算你不肯收我做徒弟,可是,我们就已经有师徒的名分了。”

剑三十摇了摇头,淡淡地道:“那次是情况特殊嘛,当时是我无意中教了你一些做人方面的道理而已,我是不想看着你因为杀了连湘儿的缘故而耿耿于怀,永远生活在阴影里,早知道如此,我干脆就不教你了,让我收你这个兔崽子做徒弟,让你天天跟着我,我没别人杀死,恐怕气都要被你给气死了。”

江丰突然站了起来,一脸虔诚地道:“大不了这样好啦,从今以后,我事事都听你的还不行吗,我绝对不会像那个大小姐似的给你找麻烦的。”

剑三十摇了摇头,道:“说不行就是不行,今天你就是说得从天上掉下烤鸭来,我也不会收你做徒弟的。”

江丰道:“我不拜你为师也行,你就让我天天跟着你,为你斟茶递水,铺床叠被,服侍你好不好?”

剑三十冷冷地道:“不行,我这个人天生的穷命,最受不得别人的服侍,你也不用拍我的马屁,如果你非要死皮赖脸地呆着这里不走的话,那你可别怪我事先没有告诉你,七杀墟上的这些人全都是亡命之徒,杀人放火打闷棍雇佣童工摧残未成年,所以,你最好有多远就走多远,以后永远就不要再回来了。”

江丰看了看他,突然大叫了起来,道:“什么?你说什么?哦,你让我走我就乖乖地走了,你知不知道我费了多大的力气才混进了兄弟帮呀?我之所以要混进兄弟帮,就是希望搞得他们自相残杀,眼看就要成功了,现在你却要我走,那我的一片苦心不就半途而废了吗?”

剑三十简直都要给这头倔驴给气死了,看了看他,强压怒火,道:“请问你进入兄弟帮有多久了?”

江丰道:“好几天了。”

剑三十道:“那成没成功呀?”

江丰摇了摇头,狡辩道:“现在暂时还没有,不过,我听说明天他们跟金钱帮会有一场大火拼,这倒是一个机会,希望可以有所作为,从中耍那么一点点小手段,搞得他们两帮人都鸡犬不宁。”

剑三十“哼”了一下,道:“你还是学学我吧,我到这里才刚刚一天,就搞得他们不打都不行了,等过了明天他们打完之后,就会元气大伤,到时候你跟我呢,就算都留在这里都没有用了。”

江丰把大拇指一竖,道:“你真高明,那我听你的话是应该的啦?”

剑三十道:“你的嘴巴越来越甜了。”

江丰道:“都是你教导有方嘛。”

剑三十道:“我什么时候教给你拍马屁的?”

江丰把脑袋一仰,一脸骄傲地道:“这个谁也不用教,天生的。”

剑三十看了看他,点了点头,突然诡秘地笑了一下,道:“不过,有一件事不能不说是天生的。”

江丰一怔,道:“什么事?我怎么不知道呀?”

剑三十道:“没鞋就光脚丫子。”

江丰看了看他,一脸的迷茫,道:“这话什么意思?”

剑三十指了指不远处的大路,道:“就是走的意思,你走吧,从哪里来的,还给我回到哪里去,永远不要再来这里了。”

江丰想了一会儿,突然点了点头,道:“好,我走,我走。”

他说走果然转身就走,走得干脆利索,甚至没有一点儿迟疑的意思。

但是,剑三十却突然又将他给抓了回来,笑嘻嘻地道:“你真的这么听话?”

江丰道:“这个当然啦,师傅说的话,我这个做徒弟的当然要听了。”

剑三十皱眉头,大声道:“我问你,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你要做你的师傅啦,以后别拿着我的招牌到处晃悠呀,不安全的,记着呀,还不走?”

江丰点了点头,道:“走,走,我是一定要走的。”

剑三十指了指他,道:“喂,你小子可不要给我耍滑头,等我刚刚一转身,你又从另外一条路上静悄悄地回来呀。我也想明白了,你是绝对不会轻易地离开这里的,也好,呆在这里也行,等过了明天,他们两帮人相互火拼完之后,我再带你离开这里好啦,到时候大家各走各的路,是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老死不相往来了。”

江丰立刻点了点头,道:“好办法,真是好办法,不过,不知道我们走了以后,那位大小姐又会怎么样呢?”

剑三十摸了摸脖子里的那道疤痕,突然使劲拍了一下,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他道:“哎呀,我就知道,这一切肯定都是这个大小姐搞出来的,真是岂有此理,那她现在在哪儿呀?”

江丰立刻一脸幸灾乐祸地笑了起来,淡淡地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在哪里。当时,我们一起发现了这个小镇,发现两帮人在镇上作威作福,于是,我们就打赌,用各自的办法来处理这儿发生的事儿,所以,我就来了好几天了,不过,我还没有见过大小姐,谁知道她去了哪里呀。”

剑三十连连叹气,甚至连石头听了都忍不住要头了,道:“唉,真不知道这位大小姐究竟想搞些什么?”

江丰道:“其实,我也想知道她要搞些什么?”

剑三十道:“那你知道些什么呀?”

江丰笑了笑,道:“我以前什么也不知道,不过现在呢,我却知道你很担心她,怕她有危险,你叫我走又害怕我又回来。假如明天你和我一起离开了呢,那么,我们这位大小姐以后就很有可能——不对,她简直就是有危险。”

剑三十几乎都快要给气死了。

他猛然在地上坐了下来,用剑不停地去戳地上的土。

不一会儿工夫,就给他戳出一个大洞来,简直比兔子挖的还快。

如果让兔子看见了,肯定会自卑得拿脑袋撞树的。

他踢着洞,长长地叹了口气,道:“哎呀,真是快要给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气死了,我真是和你们两个前世有仇呀。”

江丰开始装疯卖傻道:“那,那我们明天究竟还走不走呀?”

剑三十道:“这位大小姐——”

江丰道:“这位大小姐的脾气你是知道的。侠肝义胆,仁义无双,说为了要做一个配得上你的女人,就要拿出一分豪情三分肝胆五分侠义七分智慧闯出十二分的名头和荣耀,让人间无疾苦,世间无不平,让好人福寿双全,坏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话还没说完,他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然后,冲着不远处的树林大叫道:“谁?究竟是谁?快点儿给我滚出来。”

三、无架可打,天下太平

一个人从里面瑟缩缩地走了出来。

是金刀陈。

一看见金刀陈,江丰的脸几乎都要给气青了。

他紧握拳头,突然冲了过去,冲着他的脸就是一拳。

金刀陈赶紧向旁边一躲,总算躲过了这气势汹汹的一拳,然后,瞪着江丰道:“这位小兄弟,我和你素不相识,你为何这般对我呢?”

江丰冷笑了一下,道:“路剑鸣,在富甲山庄一役中,你骗得我几乎丢了性命,现在居然又说不认识我,我说你的忘性也太大了吧。”

原来,金刀陈赫然就是路剑鸣。

在富甲山庄一役中,他见路剑鸣大势已去,便趁着慌乱的时机,装死。

然后又从后门偷偷地借着尿遁逃了出来。

不知道怎么着,现在居然流落到七杀墟,做了钱发的教头。

他本来想在这里隐姓埋名,度过下半生的。

却不想天有绝人之路,在这里,不仅遇到了要命的剑三十,竟然又遇到了江丰。

看来是他前世做的孽实在太深了,要注定让他送命与此呀。

所以,他索性把包袱往地上一抛,淡淡地道:“好,既然落到你手里,我无话可说,要杀要剐,你请便吧。”

江丰冷笑道:“好,那可是你说的。”

说着,他走了过去。

然后,从他的腰里慢慢地拔出来了他的金刀,慢慢地举了起来,朝着他的脖子就要落了下来。

但是,剑三十却架住了他,哈哈大笑道:“算了吧,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吗,以前的那个路剑鸣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金刀陈,既然路剑鸣已经变成了金刀陈,那么,往日的恩怨就一笔勾销了。”

路剑鸣的眼睛却突然湿润了。

在他的这一生当中,他从来就没有感动过,更没有流过眼泪。

可是,此时,却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泪竟然忍不住地就流了下来。

剑三十拍了拍他的肩膀,哈哈大笑道:“陈教头,你这是打算到别处混饭吃去呀。”

路剑鸣看了看他,一脸激昂地道:“剑三十,你这个恩情我是永远不会忘的。也许你这个名满江湖的大侠、被称为天下名剑共主的侠客,根本就不会把我这个臭名昭著的路剑鸣当朋友,但是,你放心,以后无论你遇到什么事,只要随便给我捎个口信,我路剑鸣一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剑三十哈哈大笑道:“好,好,到时候你在别处发了大财,一定要请我喝几杯呀。”

路剑鸣道:“昨天还要多谢你手下留情,保存了我的面子。正如你所说,我也不想呆在这里为虎作伥了,还是到别处重新混口饭吃吧。”

剑三十突然笑道:“真的吗?我看是你怕明天的那场决斗吧。不过也好,这趟混水你还是不要淌得为好呀,最好谁都不要淌。这样,就没得架可打了,也就万事大吉,天下太平了。”

路剑鸣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笑道:“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要谢谢你剑大侠多次手下留情,我现在也还个人情给你,以后你一定要小心夫人。”

剑三十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这个我早就知道了,要不他就不会说你没用了。”

江丰一头雾水地看了看路剑鸣的背影,然后,又看了看剑三十道:“他走了,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剑三十敲了敲他的鼻子,道;“怎么办?回去呀。难道等在这里喝西北风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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