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儿时传来的织布声

一直以来,都想写写与织布有关的记忆,只是那时候还是太小,根本没来得及仔细观察,织布机就退出了历史的舞台。所以,害怕自己写出了不确切的记忆,会贻笑大方。

今天,又是一个阴雨天,这让我关于织布的记忆再次复苏,在多少个雨天昏暗的光线里,我还没有睁开惺忪的睡眼,耳朵里就传来织布机“咵唧、咵唧”的声音。

写这篇文章,仅是一个孩子儿时的记忆,不是一篇关于织布的教程,所以,任何与事实有误的地方都是正常的,不要较真于具体的细节,只关注这样一个画面就可以了,如果你记忆中的画面与我写的不同,那也无所谓,至少唤起了你的童年记忆,这就够了。

织布是几千年传承下来的,后来被黄道婆发扬光大,我们后来用的织机及相关技术,与黄道婆的发明基本没有多大的变化。人这一生最基本的需求不外吃穿住行,而织布正是为了解决“穿”的问题,不管是那些穿着各种补子的官员,还是贩夫走卒的破布烂衫,不管是皇帝身上的龙袍玉带,还是嫔妃们穿起的霞帔玉巾,都离不开“织”。古丝绸之路为中国历史的卓越贡献人人皆知,那其实就是先进的“织布”技术带来的经济的强大。

正是因为这样,织布这项技能在民间才会有着强大的生命力,那个时候如果提亲,媒人往往还会说一句:“闺女织得一手好布”。这句话的潜台词就是这是一个心灵手巧、勤劳能干的姑娘,在过去年代,“能干”远比漂亮重要。

学习织布的技术是一个女孩子从小的基本技能,这项技能关乎着她以后全家人的幸福生活,因为那个时候人身上穿的布都是自己织的,甚至衣服也是自己裁自己缝的。

聊城是全国著名的产棉区,1987年的时候,八个县全部进入全国产棉县的前一百名,皮棉产量占据了全国的十分之一。而棉花正是织布最基本的原料,刚刚从棉花地里摘来的带有棉籽的棉花叫“籽棉”,还要去脱籽,脱的籽可以打成饼用来喂猪,脱了籽的棉花就是“皮棉”,可以直接用来纺织了。

纺织的第一步是将这些皮棉搓成“不几”,就是将皮棉摊成薄薄的一层,大小差不多如一个鞋底,再用一根高粱秸的秸杆从一头卷起,卷到另一边,就成为了一根长约一尺圆圆的“不几”,再将高粱杆抽出来。

“不几”下一步就要上纺车,我们初中课本曾有一篇文章《记一辆纺车》,说的就是纺线的场面。纺车有一个大大的车架,车架的顶端用比较粗的绳子交叉着连起来,再在上面挂一个圈成圈的绳子与前面的锭子相连,车架穿出一个像手臂一样的拐子,最前头有一个洞,可以横着穿出一根横棍,这根小棍与车架垂直,人就是摇着这根小棍带动车架的转运,进而带动锭子的转动。

锭子的转动又从“不几”里吸出一根长长的线,这根既不能细了更不能粗,细了容易断,粗了织出的布就不能看,太糙。且,如果太粗的话,很容易就将整个“不几”给拧进来,那样还能纺出什么线来?

锭子上的线随着手臂的扬起与落下,在上面纺出一个中间鼓两头细的“穗子”,和玉米穗长短差不多,但中间要鼓的多,初中生物课本有对鸽子体形的描述为“纺锤形”,这个纺锤就是“穗子”。

每天晚上,纺车都会嗡嗡嗡地响起来,在昏黄的煤油灯下,都不知道母亲是如何娴熟地找到线头,然后又将一个又一个“不几”变成“穗子”的。那些重复的劳作得有多单调、枯燥?但那就是农村妇女每天的生活与工作,重复虽然看不到头,但不重复就会衣不蔽体、食不裹腹,纵然是白天晚上不停在忙活,也不过是勉强能让全家人死不了而已。

为什么那个时候的衣服都是“紧轮”牌的?老大穿小了给老二,老二穿小了给老三,破了缝缝、旧了洗洗,因为这些布来的太不容易,都是一针一线从手指缝里抠出来的。

那些穗子上的线还要再被集合到“拐子”上,“拐子”是由一个旋转后的“工”字形,长度大概有半米,在怀里正好可以转起来。

这些如果需要加颜色的话,就是放到带有颜色的锅里煮,一直煮到上了色,再开始洗,将那些颜色挂得不牢固的洗掉,然后就是“浆”,“浆”是非常重要的一道工序,只有浆过的线才会既硬又壮。硬是为了将来织布的时候方便相邻的线可以顺利地错开,壮是为了线不容易断。

将好的线凉干,还要被挂到“络子”上,被称为络线,“络子”由四个竖棱和N个横棱组成,两层横棱的中间各有一个洞,可以穿到一根横的铁锥里,然后转动它就将浆好的线一圈圈地缠了上来。

然后这些线还要被“经”,“经”就是将线挂到在地上楔的木撅子上,一排木橛子大概有六七个,一共两排,两排木橛子之间的距离大概有三十米左右的距离。然后再将“络子”上的线抽出一个线头来,大概有七八个“络子”吧,每个“络子”一个线头,就是七八条线攥在手里,但并不攥紧,一边还要将“络子”上的线抽出来,全都挂到地上,像七彩虹,只不过是没有曲线而已。

这些被“经”过的线,已经非常的长了,然后再次序整齐地“发”到织布机上。发线时是一个一米多长的线柱子(机头),用一个我也不知道叫啥的工具(作用相当于篦子),一下一下地将线更好地分开,谁也不压谁。长线的上面还要压些重物,以便在一点一点儿地向前走的时候将这些线拉直绷紧,可以更好地“发开”。

被发好线的机头,在织布后面高高的位置卷起来放着,机头的两端各有四个或者六个翅,可控制或者放开线柱子是否转动。再一根一根地将线头从织布机中间的缯中穿过,这个程序应该叫“作缯”。缯与机头等宽等长,共有两个。缯的下方通过引绳连接两个踏板,两只脚分别放在踏板上,通过交替的踩踏,缯便分出了高下。

于是,从前方被织成成品的布的最前端开始,向前便分出了一个三角形的区域,梭子就是从这个三角形中穿梭,穿一次使劲拉一次机杼,放回机杼再踩踏一次踏板,缯再分一次上下,再投一次梭子,如此循环往复。

机杼撞击的声音及踏板上下跳动时与木板之间的碰撞,就是那种“咵唧、咵唧”的声音,好有烟火气。

所谓的日月如梭,说的就是这个梭子,说明梭子穿梭的速度是快的,嗖嗖的。有时为了织出更多的花色,还要同时放几只梭子,里面放着不同的线,这种线缠在一个叫“篓敷”的空心管上。梭子的形状我想多数人都记得,它的中间有一个小洞,“篓敷”上的线就是从这个小洞里穿出来的。

它里面出来的线应该叫纬线,是横着的,那些通过缯出来的线叫经线,是竖着的。

还有一些专业的术语,我是真不知道啊,能想起来这些感觉自己当年就应该是神童的感觉。

老粗布的面料虽然有点糙,但是卫生健康,很多人不再将之穿到身上了,但依然喜欢将之作为被里,盖在身上的感觉依然是舒服的,因为它透气、不烧皮肤。

当然,现在还有很多老粗布的店,但这些老粗布其实已经不“粗”了,都是机器纺的,少了当年那种粗布里散发出的感情的味道。

一段记忆,想起了儿时那种田园中的和谐协奏曲,想起了那些曾坐在机杼上的婶子大娘奶奶们,她们好些人已经不在世间了,在世间的也没有机会再去织布了,这些织布机的声音只有在记忆中寻找。

寻找的其实是心底一种温暖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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