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厂：黄宾虹、张丹斧女弟赵含英“性嗜文艺”

江南有一朋友庋藏旧报甚富，去年在伊之工作室看到一张民国十七年(1928)八月九日的《上海画报》，头版显要位置刊发了一张双姝的合影照，照片说明：“名画家赵含英女士与音乐家陈用芬女士（戴眼镜者）。梅生摄于吴门竹熹斋。”照片中的赵含英隽秀雅美，有大家闺秀的气质。因为一则赵女士真的是太漂亮了，再则伊为名画家，所以这一过目，竟至难以忘怀了。

入夏以来，豫地水灾温疫不断，先是吓得不敢出门，继而专政机关封堵不许出门，拍卖会不能侧身，故又回到了前年“新冠肺炎”封门锁国在家参加微拍时期。这段时光微拍也颇拍得了一些书画，而尤以拍到一张赵含英女史的花鸟镜片让余激动开心。这种激动开心，除了赵女史的确能画，亦有很大程度伊真的是太美之故。欣赏此画，联想到赵女史天生丽质，心情陡然大好也。

《上海画报》赵含英(右)玉照

赵含英既被《上海画报》冠以“名画家”，一定是有画的成就。再找民国资料，在民国十九年(1930)三月的上海《申报匀看到一则《赵含英女士刻印启事》，复又知赵女士亦精篆刻。《启事》云：

含英将资助一旧戚，自十九年登报日起减润三个月，凡在减润期内照定润减半。每字二元五角，并赠古式牙印，定与秦汉抗美，如蒙赐顾，润资随尊名详址惠眎，即顺次邮奉，或由收件处取件。再书画扇头堂披屏联另定详章，函索即寄。总收件处苏州盘门内福星桥三号。本埠收件处河南路六十号神州国光社黄滨虹先生、望平街《晶报》馆张丹翁先生。

“黄滨虹”即黄宾虹，“张丹翁”即张丹斧。赵含英是黄宾虹的画弟子，是张丹斧的办法弟子。这么柔美的淑女还能铁笔，亦可赞善者也。

赵含英是上海中国女子书画会成员，《中国女子书画会第三界特刊》(1936年5月)刊登了十一位画会成员的《润例》，有顾青瑶、谈月色、周炼霞、顾飞等，赵含英也在其中，仍是主要以铁笔应市。曰：

英性嗜文艺，尝逢名师黄朴存先生、宣古愚先生教英绘事，张丹斧先生教英书法、词章，舅氏朱竹坪先生教英琢刻，每日舅氏寸铁入玉，不翅昆吾之锋，诧为古今稀有。英腕弱，因试诸犀象，间以石材。既习六书，粗明义蕴，复取商契甲骨周玺印文字，研其通变之迹，舅氏谓曰：可与数百年作者争一日短长矣，尽人薄技，问世取金，为尔母寿。英不敢违，爰自订润例如左。

“朴存”是黄宾虹的字，“宣古愚”上海遗老，工绘事，“朱竹坪”江南名士，颇工铁笔。“昆吾之锋”，谓昆吾剑的锋刃，喻杰出人物。唐李华《寄赵七侍御》诗：“纬卿陷非罪，折我昆吾锋。”

赵含英投这么多的名师，再富天份，想不成名成家都难。

赵含英《花鸟图》43X32cm

余之拍得赵含英的《花鸟图》，是43X32cm的横幅镜片，上海文物公司出库之物。画上的花是白玉兰，水墨没骨勾枝和双勾花片，花片中略敷铅粉。正是因为敷粉，致使右上角一朵花因为受潮反铅而变成了铅墨色，损了画面的品相。几片稀疏的叶子以花青加青绿点写，水墨勾筋。枝上一只燕子，回望几朵开放着的玉兰花，有呼之欲出之态，很活泼可人。画面有“点破银龙玉雪香”诗意，而更有“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诗情。此画祝是友人新厦落成之喜的，署款写得明白：“迁于乔木，尔炽尔昌。燕兮燕兮，王谢之堂。佩豪大家新厦之喜，含英绘祝。”钤印“赵”白文、“含英”朱文。

“迁于乔木”从《诗经·小雅·伐木》中出，上句是“出自幽谷”。意思是鸟儿从幽深的山谷迁移到高树上去，比喻地位高了仍不忘旧友。冯梦龙《警世通言》：“汝如今迁于乔木，只宜守分，也与父母争一口气。”“尔炽尔昌”亦出自《诗经·閟宫》原句'俾尔昌而炽“，下句是“俾尔寿而富”。意思兴旺又发达。“燕兮燕兮”出自宋代诗人宋侨的《燕兮歌》：燕兮燕兮，颉頑于飞。”歌中还有“高明依栖兮王谢侪其主”句，所以画题第四句是“王谢之堂”，亦即“旧时王谢堂前燕”的诗意，意思是大户人家的燕子。“佩豪大家”不知来头？

画笔法脉伊本师黄宾虹先生，展现出黄先生花鸟画中自由自在的风格。黄宾虹花鸟画不多作，偶然为之，笔墨情趣则远远高于炒得火热的齐白石和王雪涛之辈。若用一个字评价齐白石和黄宾虹的花鸟画作，可谓是齐俗黄雅，两个字呢，齐大俗，黄大雅。赵含英女史师衣钵，以金石之气揉于画中，以古籀之法运笔，苍润华滋，所谓“食金石力，养草木心”者也，并且含英女史本身亦金石高手，所以追抚其本师的画笔当得心应手矣。

2021年8曰9日于空厂晨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