齿痛对药青盐、骨碎补

齿痛对药青盐、骨碎补

□ 姚鹏宇 山东省老年医学学会

　　颜亦鲁，近代著名中医学家，颜氏内科的奠基人，曾担任江苏省中医院内科主任、江苏医学院中医科主任等职务。颜亦鲁薪传舅父魏东莱之术，后拜师于孟河医派传人贺季衡门下，深得贺季衡岐黄之学，熟谙中医经典，教书育才，临证60余载，活人无数。

探源解意

　　《灵枢·杂病篇》载：“齿痛，不恶清饮，取足阳明。”为论胃火上攻齿痛之治法。张景岳立玉女煎为水亏火盛牙痛之效方，全方以生石膏、熟地黄、麦冬、知母、牛膝5味组方，方简效彰，为世人推崇，俟后如叶天士、吴鞠通等名家皆喜其方，玉女煎屡见于诸家案中，叶天士于此方化裁去牛膝，加丹皮、竹叶，增其清热凉血之功。吴鞠通言：“再观叶案中有两解气血燔蒸之玉女煎法。”吴瑭师法于叶学，遵辛凉甘寒之意，而后立加减玉女煎，去熟地、牛膝，加细生地、玄参，气血两治，凉血活血，壮水制火。孟河传人贺季衡、颜亦鲁师法叶学，用吴瑭加减玉女煎方疗齿痛诸疾。颜亦鲁云：“牙痛不外虚火、风火、蛀牙，虚则补之，实则泻之，不二法门也，古方玉女煎治阴虚胃火齿痛最效。”然此二人所传又有变化，即青盐、骨碎补齿痛对药的应用。

诠药之用

　　青盐是氯化物类石盐族矿物石盐的结晶体，主要含有氯化钠。又名戎盐、羌盐。青盐味咸，性寒，归心、肾、膀胱经，具有清热、凉血、明目、润燥的功效。《得配本草·青盐》载：“助水脏，平血热，降邪火，消热痰。去癥、杀虫，止血、坚骨，固齿、明目”“热淫于内，治以咸寒”。青盐能够补肾清热，引火下行，《金匮要略》就有茯苓戎盐汤一方，治疗小便不利。早在《圣济总录》就有戎盐汤治疗肾虚齿痛的论述。颜亦鲁亦有云：“一人牙痛，选用玉女煎不效，贺师照原方加牛膝盐水炒，进之即效。”可见盐能治疗齿痛确有其效。现代人多食用精盐，而青盐之类在药房亦不为常备药，故临床少用。颜亦鲁用盐非止于治疗齿痛，另有将其外用治疗癃闭，如：用淡豆豉、黑山栀各三钱，研末，加青葱、食盐各少许，捣敷关元。此法是颜亦鲁取法舅父魏东莱所录的民间验方，屡经应用，疗效客观。国医大师颜德馨教授治疗前列腺增生等病证喜用此方通关开闭配合中药口服。

　　骨碎补又名猴姜、申姜，为水龙骨科植物槲蕨等的根茎。骨碎补味苦，性温，归肝、肾经，具有活血疗伤，补肾壮骨的功效。《本草求真·骨碎补》载：“俾其肾补骨坚，破瘀生新，而病即除。至命其名曰骨碎补，以其骨碎能补骨故耳。”骨碎补善疗骨伤，齿为骨之余，故疗齿疾亦擅长。《圣济总录·肾虚齿风痛》载：“治肾虚气攻牙齿血出，牙龈痒痛，揩齿。骨碎补散方，骨碎补炒黑色二两，捣罗为细散，盥漱后，揩齿根下，良久吐之，临卧再用，咽津不妨。”骨碎补还有活血化瘀的功效。叶天士云：“久发、频发之恙，必伤及络，络乃聚血之所，久病必瘀闭。”颜氏内科倡“久病必有瘀”“怪病必有瘀”之论，故治疗久病齿痛亦需配合活血化瘀。

　　青盐咸寒可引火下行，骨碎补苦温可填肾固虚，二药合用，一寒一温，药性温和；皆入肾经，平补少阴；一补一泻，温补而无助火之虞，泻热却有助益之力，二者可以协同增效。另外，骨碎补又可活血化瘀，配合加减玉女煎，补原方未备，解齿痛久病。颜亦鲁临证多以骨碎补四钱、青盐五分（冲）为用。《医方囊秘》一书是颜亦鲁家藏手抄真本，其作者、身世未详，后经颜德馨整理刊行，方使之公诸于众。《医方囊秘·加减玉女煎》载：“据笔者经验，若家骨碎补9克，青盐（冲）1.5克，引经泄热，其效倍增。”二药配伍，骨碎补之量数倍于青盐，此显效之奥秘。

释案之妙

　　兹取医案2则，一则取自孟河医家贺季衡《指禅医案》，另一则取于第四批全国老中医药专家学术经验继承工作指导老师颜乾麟整理的《颜亦鲁诊余集》所载医案。颜乾麟承贺季衡之术，余观二者医案，常慨叹其立法遣药之神妙似出自一人之手。

　　贺右，根牙已落，而痛不已，上及头部，今又寒热。脉弦数，舌红中黄。木火虚阳上泛胃络也。

　　大生地、乌玄参、当归、清阿胶、大麦冬、刺蒺藜、大白芍、骨碎补、柴胡（醋炒）、炙甘草、云苓、青盐（后入）。（《指禅医案·诸痛门》）

　　按：根牙脱落，痛仍不解，且痛势蔓延，及于头部，又见寒热来作，参合脉弦数，舌红中黄，病属火证无疑。舌中属中脘，为胃腑所在之处。胃火炽盛故舌中色黄，脉弦数，且有寒热，肝胆所系也，肝木乘土之象，辨证木火虚阳上泛胃络。立法滋阴泻火，疏木清肝。生地、玄参、当归、清阿胶、大麦冬、白芍滋胃、肝、肾之阴，降三脏腑之火；蒺藜、柴胡疏肝达表；骨碎补、青盐引经之用，泄火有功，取青盐后下，以防止它药吸收而降低药效；茯苓一味有通胃之功，土虚木乘，培土制木之意。全方兼顾阴虚火旺之病情，治病求本。

　　寒热退后，心肝之火上升，蛀牙拔之仍火燎作痛，四肢间或不和，脉弦细，舌红苔黄，拟玉女煎加味进之。

　　石斛四钱、生地五钱、牛膝三钱、麦冬二钱、云苓二钱、石膏五钱（先煎）、知母二钱、元参四钱、连翘四钱、青盐五分（冲入）、骨碎补四钱、甘草五分。（《颜亦鲁诊余集·牙痛》）

　　按：寒热已退，表证解之或病已不再在少阳枢机，心肝之火上升，火动齿痛，蛀牙虽去，痛亦不解，与前案相似，兼有四肢偶见不和，虑当为火动烦扰见证。诊脉弦细，观舌红苔黄，阴虚火旺可知。拟滋阴清火选方玉女煎。原方熟地改生地，加玄参，此仿吴瑭之法。加石斛增其滋阴之力，茯苓、甘草入胃培土，与前案同意，又能制清热药之弊；连翘清热泻火，解心肝之火；青盐、骨碎补专病专药也。全方配伍上充分体现了颜亦鲁“木动必犯土，治胃先治肝”的肝胃同治思想和“脾胃为后天之本，亦为诸病之源”重视脾胃思想。

　　青盐、骨碎补对药治疗齿痛，药量考究，用法有规，故能起效如神。贺季衡、颜亦鲁师徒之承，理法方药量皆成一格。此非精研勤学不能得，后人倘拜师习医，当从中借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