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心吾师
记得伊沙说过,要我们珍惜在大学里的时光。因为也许在四年之后,我们的生命里就再也不会有每天都在进步着,收获着知识的时光了。也只有在大学里,知识毕竟高于一切。
那时的我们是什么样呢?一群混混沌沌的半大孩子。我们不是优秀的人,没有考上重点的功底,甚至不知道“中文”的明白意思。只不过是年轻人里最平凡的,神采也并非焕然。自然,当时我是看不出这些的。只是后来,在看见比自己越来越小的孩子们一茬茬坐进伊沙的“写作课”课堂。他们大都没有很好的家境,大都衣着简薄,神色茫然。他们坐在教室里,偷偷翻看着英语书或者时尚杂志。我看见伊沙站在讲台上,眉飞色舞,谈性正浓,不时的,有人被他的话惹笑了,也有人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眼里闪出光芒。
我不知道是什么让伊沙永远讲的那么高兴,那么投入,那么没有保留。实在的,在两所大学里渡过六年了,其他的老师都在备课,都在讲授知识。唯一我见过的从不备课的老师只有伊沙。他总是乘兴而来,尽兴而返。至今都再也找不到在伊沙课堂上的真真切切的被点燃被唤醒的心境了。像看最爱的书,最动人的电影般。六年了,我再也找不到不想下课的醇美滋味。
最最疑惑伊沙何以看得上我们这样的学生。何以只因为我们学了中文,就相信我们是热爱写作的人。后来旁听伊沙的课,看他认真的给学生说,写作是最个人的体验。可是他们的心里根本就没有写作二字吧。难道伊沙不知道么。后来我们也坠落在生活里了。为了人人都避不过的烦恼营营戚戚。写作,大智慧,生命的力量,这些干净如桃源的世界的入口都越来越远了。只是我们还依稀记得,在充斥着四六级、恋爱、非典和求职的并不骄傲的大学生涯里。我们遇到过一位大师。伊沙现在也带研究生了,可我像这于他并没有究竟的意义。他是位诗人,写作者,思想者。这便至为重要了。他本不需要教授的名衔。奇怪的,难道我们来到大学,只为了聆赏老教授讲课的精润与圆熟么。
自知是粗笨的,自知没有智慧去进入诗歌的域界。可是正因如此,更加感念自己进入专业学习的第一个门沿时遇见了一位诗人师长。不去做一个凡俗的妇人,不去把自己的有知觉的生命陷没在尘世熙熙攘攘的街市里。我会更多的记起他告诉我们善待自己的国家,告诉我们真实的生命里的成功没有闪着华灯的颁奖典礼,告诉我们马拉多纳的人格永远比贝利高贵,还有“才子读书法”和面对伊拉克人的灾难时该用自己的心去辨识善恶。我想对于如我般注定不能非凡的青年之人,问学中文一科最终极的意义也正在于此吧。不为求诗,为求一瓣浮世里的清净诗心。
也曾为了伊沙小说中面对女性的狂乱而皱眉,也曾因为不曾尽懂伊沙的诗句而长叹。但那些是属于诗人伊沙的。当他站在我少年就学时第一个文学的讲堂上时,他是视我们皆可造就的,生命皆可被诗歌感动的热忱的高明的老师。近两年里,时不时在写论文没有了主张时猛然忆起伊沙说过的关于文学的话语,是写作人最有热度和质感的言辞,恍然古书里只言片语的精妙诗话。
更追忆那个并不高妙幽深的校园中浮躁的教与学里隐着这样一位来自文学内部的中文之师,他的课堂里,每个人都在可以期待艺术与美神的召唤,每个人都是平等的,睿智的,拥有灵性和无限希望的,那是诗歌对众生的召唤,是吾师伊沙慈悲如明灯的师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