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舒的火车私人关键词(下)

铁精粉冻住的火车

在体制内糟糕的地方在于你不知道自己啥时候会变成一条狗。

有那么一年,大公司从澳洲进来的铁精粉卸不下车皮,全员干部出动,去卸车。

时值凛冬。

没人解释过为什么从澳洲运过来的铁矿粉为啥有这么多的水,但可以确定的就是寒冬将铁精粉冻得比矿石还坚硬。传统的锹镐毫无用处,气动震锤,撬棍,天车,虎口震裂,如蚂蚁啃骨头。

从来没有如此近距离接近这巨大的火车,车厢,连接,轮毂,可惜这时都产生不了任何美好的意象,去她妈的后工业时代质感,蒸汽朋克,反乌托邦内核,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火车,应该设计成能够翻斗。

清晨的铁轨意象

有一些画面就那么一瞬间,像底片印刻一般,某个清晨,冷雾弥漫,经过启新水泥厂和电厂的平交道口,微弯的数条铁轨闪着幽幽的光泽,三五车厢零落地停在上面,一节车头喷出水汽浮荡在晨色中,整体色调是灰蓝色,冷峻异常,那是种蒸汽时代没落的感觉,这么多年过去,当时天舒什么也没拍,声色未动,可是却知道这就印在心里,再也没忘掉。

另一次与铁轨的清晨交错在奥马鲁,清早从海边沿着铁轨回行,玫瑰色的天空闪闪发亮,亮光慢慢沿着两道并行的铁轨流动过来,铁轨表面是一层清霜,远处恰好是哥特式的教堂,圣卢克斯,心中一动,彷佛产生了一种宗教的召唤,如同找到了归路。

三毛时代的火车

大学时候,当然没有手机,没有任何即时通讯工具,人一出门便如鱼落大海,杳然不知所在,那时候就需要带书,旅行,当然要带三毛的书。

三毛的书能够成为话题,等同于举着一本孤独星球,向全火车的人宣布你就是一个毫无阅历的浪漫主义患者,如果真的有坏人,没搭理你只是因为觉得你毫无油水,或者没空。

唯一的问题是缺乏一种日常感。

峡谷火车

但尼丁的观景火车线路,泰伊里峡谷观光火车,2020年疫情后不久宣布永久性关闭,这条曾被誉为“世界上最精彩的火车旅行之一”的线路哀伤落幕。值得庆幸天舒前几年还体验过这条风景美丽的线路,峡谷、河流、隧道,新西兰最美也最特异的风景由这列火车串联起来,但从此不再。

新西兰的铁路交通本来就是弱项,这下,大约也就是北岛的奥克兰到惠灵顿观光、南岛的基督城到格雷茅斯(穿越阿尔卑斯之旅)能体验在这块非典型火车土地上的运行味道了。

猜火车

我站在格雷茅斯的火车头上,它显然是从基督城开过来,随后回调头回返,它的方向我不用猜,新西兰适宜的气候,即便在冬季我仍旧不怕钢铁锃亮的把手会降低我的体温,用了自己觉得最自然的姿势其实站在司机登车位置仍旧是别扭的,这不是我的位置,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我什么位置,无论站在哪里都会觉得有些突兀,幸好到了这个年龄我已经不怎没在乎,这里只有一条铁路线,只有一辆车,没有任何悬念,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唯一的悬念其实就是何时放手,何时离开这个站台,午后的太阳迅速下落,西海岸的风自大河口贯穿而来,带着一股忧伤的味道,金属总是腥的,整个车身震动了一下,我明白,这,就是离别的时刻。

最浪漫的火车其实就是人生,只知起点,不知终点,但是肯定会有终点,火车的魅力也在于人来人往,上上下下,当然,看穿了,也无非两个字:聚散。

透过卡死的车厢玻璃,你看着仓促行走在月台上的你自己,而你却看到了火车载着满面愁容的你自己被载往了未知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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