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适合"养老" 的美高读起: 乡村里的江湖 / 四六文摘

【留美学子】第1597期

教育无国界篇篇精选

净土与纯粹！仰望星空、脚踏实地！

引言

这是一篇从国内三四线城市走进美国高中读书，

然后考进美国最顶尖的文理学院轶事见闻！

儿时"大"梦

小时逢年过节走亲访友，总免不得被长辈抚摸一阵“狗头”，笑眯眯地问：“长大了想做什么啊？” 小时候的我就会扬起我圆圆的小脸，骄傲地说：“主席！” 大人往往露出和善的笑容：“好孩子，有出息！”

待至再大一些，意识到了儿时梦想的荒谬：咱这三四线小城市还能飞出条真龙不成？于是便在人家再提出同样的问题的时候微笑着回答：“外交官！”

等到我离开家乡到省城读寄宿初中，对祖国伟大的外交事业也兴味索然了，一并对庙堂之上的勾心斗角争名夺利施以不屑，心中却向往着那儿女情长快意恩仇的武侠江湖。然而江湖恩仇不管如何吸睛，总归还是要上升到民族国家的层面才能令人拍手称快，那为天下百姓苍生谋福祉的侠客更是令我心驰神往。

虽知那只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为精神娱乐而描绘出的一方虚构世界，但其中的至真性情与家国情怀却如猪肉检疫合格章一样印在心里，任由水煮油煎也无法抹去。于是我决定：

为天地立心，

为生民立命，

为万世开太平，

做一名优秀的——学者……

可能你会问：“这百无一用的书生不正是武侠小说里所厌弃的嘛？”的确，江湖里的书生大都是手无缚鸡之力，只会沽名钓誉趋炎附势的鼠辈，然而排除了为了艺术目的而所做的丑化，再结合时代的实情，书生——或者说学者，在我看来已经成为了这个时代的侠客，执笔为剑，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处江湖之远而忧社稷，曳尾涂中，岂不快活？

随着十八大的胜利召开，我也开始更加细致清晰规划自己未来的发展方向。中学历史课重新勾起小时候我对历史的一腔热情，决定研读历史；而几本经济学的作品又让我立志成为一名经济学家；再过了几个月两本哲学史又会让我决心做一名古板哲学老学究。转来转去还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想学什么，也不甚清楚这些知识又如何为苍生谋福利。渐渐地理想也埋没在了考取功名的汪洋大海中。

直到初三下半年，我那极有远见的母亲在驻足了N家留学中介的讲座后终于拍板：儿子咱高中出国读书吧。我一咧嘴：“成！”也不管不顾大洋对面有没有我赖以为生的烧烤和爹娘，只想着师夷长技的道理，以及那传闻中灯塔般耀眼的学术自由。

做出决定时申请美高九年级已然太晚，语言也没做什么准备，只得在次年升入国内高中之后再研究转学到美高十年级。这一年多除了学校的功课外，我又到外面的培训机构报了几个标准化考试培训班，在日夜与那些令人头疼的蝌蚪字斗争后，终于迎来了申请季。

"投奔" 江湖

在准备好了申请所需的一切材料以后，我和母亲远赴美国实地考察学校并参加校园面试。走马观花地浏览了五六所学校后，我们来到了那所位于宾夕法尼亚乡下的贵格会高中— George School。还没从停车场走到招生办，我就停在那瞅着远方的葱茏山丘乐了：“这地儿挺好啊，依山傍水的，适合养老啊！”

如今校园导游姓甚名谁我已然忘记，只是知道他当年讲的东西三年后我又以校园导游的身份自豪地讲给新来的访客听 —— 也许关于这所学校的介绍从那时便已开始在我心里编织。再后来参观的几所学校也未留下什么深刻印象，甚至在导游介绍的时候我还在心里暗暗地将这些学校与George School相比较，活生生像一只护蛋的小母鸡。

我找到了那片江湖。可是江湖似乎不太看得上我。

三月份欢喜地打开学校录取邮件时 waitlist 的结果如同洪七公的鸡骨头一般打碎了我那近乎偏执的幻想，毕竟十年级的转学生名额甚少，waitlist几乎等同于拒信；而我所申请的其他二十余所学校仅仅两所保底校愿意向我递出橄榄枝。

略失望的我妈带着一线希望找到了一位住在山上的道士，让他帮我算算高中留学的结果会如何。此道士夜观天象掐指一算，说我能心想事成，只不过要付出一些金钱。

我妈从山上下来后就匆匆让我交了其中一所保底校的订金，还言之凿凿地说是这就是道士所言的“一些金钱”。后来也不知是我的诚心打动了学校还是神仙保佑，四月十号的早晨我收到了那封我梦寐以求的录取信。

“山沟”落户

从一座拥有三百万人口的中国“大”城市到了略显冷清的美国乡下，我面对着学校马路对面的一大片玉米地突然产生了种不真实感。虽然对学校的环境非常满意，但地球另一端的两个中年男女（爹娘）和几个出身农村的老头老太太（祖父母们）竟然兜兜转转又把他们的孩子送回到了山沟沟里、玉米地旁边？也罢，咱是来师夷长技拯救苍生的，心安处即是江湖。

经历了个把月的适应期，我也开始静心于学习这个国家的知识、文化与思想，并冷静地比较所学与所见。同时，我利用美高三年时光积极探索自己的兴趣所在，从日本文学到欧美摇滚，从园艺到哲学，从贵格会到侃大山，我渐渐找到了我未来要走的一条路 —— 通识教育。在十一年级上了四门文科课（世界史、政治、经济、英文）并把自己累到精神萎靡之后，我终于意识到了单学科学习的局限性与片面性。

与一些精通数理与编程的同学的交流经常给我提供解决问题的新思路，比如调查问卷的科学性与数据的选择和整理，甚至还有对很多哲学问题的物化思考。这时候我就会拍着大腿感慨自己为什么没有学好数理化。我慢慢总结出来：脱离了世界本质的规律总结都只能是虚浮的，只有文理兼修才能有所成就，就如同那左右手互搏的周伯通一样。

此外，老师布置的独立课题研究更是颠覆了我对江湖——哦不，人文社科——的传统认知：一直以来我都以为做学术就是把自己关在象牙塔中，理所当然地用着审计署收集来的数据，只要脑袋够灵光就能写出学术著作；然而这些课题研究要求我们参与到社会生活的各个实际场景中去。

比如到政府衙门调研、到宗教场所体悟或参与NGO的日常工作。固然我也有偷懒拍脑袋作报告的时候，把自己想象成受访者，并编造出他们可能的回答。无一例外这些报告都在老师的火眼金睛下拿到了很低的分数，从此我不敢再做数据编造大师，只得勤恳完成老师布置的功课。

十一年级暑假的来临让我如临大敌，面前横亘着又一座大山 —— 本科申请。高中三年的耳濡目染和通识教育的诱惑让我把目标放在了文理学院以及一些奉行博雅教育的综合性大学上面。

家里的老太后娘娘气个半死：放着正经大学不上，干啥要去那些歪门邪道的学校？一些朋友也劝阻：一定非得把自己关在理想主义的象牙塔里吗？我微微一笑，抛下几个字“你们不懂”便翩然离去。

但我自己就真的懂吗？我也不能确定，却只是期盼着文理学院的教育能为我未来的路打下更加坚实的基础，包括更广博的知识面、批判性思维与阅读写作分析能力。

至于未来的成功与名气的大小，上面说了，咱不喜争权夺利也不期望能光宗耀祖，自然不在我考虑范围之内。追寻我自己的江湖，寄居在那片能让我安心做学问的地方就好。

象牙塔又如何？住在里面还是走出来不还是要看个人抉择的吗？等到一切都准备好了，最终的结果自然也就水到渠成：还是宾州的乡下，还是优美的校园，还是贵格会背景，只是大了一些，成熟了一些。Swarthmore College，感谢你的认可。

《笑傲江湖》里有这么一段：

令狐冲问店小二：“有没有见过华山派的人路过？”

店小二：“不好意思大爷，没听说过什么华山派。”

但愿我现在和未来所处的不是只属于少数人的理想主义江湖，而是能真正入世的一方天地。

美高中难忘的人和事

第一件事情

我刚去美高的那一年正好碰上校长换届，新上台的秃顶校长为了大力推行亲民政策，搞了一个“与校长合影自拍你就是最亮的仔”活动，全校征集和校长的合影自拍并上传到社交媒体上，幸运参与者可以获得25块钱的礼品卡。

为了获得这张礼品卡，哦不是，展现出共青团员的优良品德，我决定积极参加这个活动。处心积虑地想和校长制造转角相遇却咋也找不到校长，结果有一天在食堂端着盘子叼着叉子却突然看到那亮眼的秃顶…… 我开开心心地去和校长拍了张照片就发到了网上。

拍完照这事也没咋让我太上心，结果一个月后昏昏欲睡的我在全校大会上被旁边朋友激动地拍醒，指着台上说校长叫我名了让我赶紧上去。要不是校长笑眯眯地给我发了张卡，还和我握了握手，我到最后也不知道发生了啥，毕竟人家念奖项内容的时候我还在和庄周抓蝴蝶。这事发生以后我和校长关系甚好，经常和他沟通交流学校一些政策，申请大学的时候还找他写的推荐信，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把我们友谊的开端写进去。

第二件事情

我上的美高是贵格会背景，贵格会属于基督教的一个分支，奉行万物之间的平等与和谐，以及人与世界的直接沟通。宗教仪式称为Meeting for Worship，简单来讲就是大家坐在简朴的房间里静坐沉思并作一些简略分享。往往会有一位宗教领袖一样的人来控制会议时间，而我们学校的这位“领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

此人右手佩六枚指环，头顶鹅黄渔夫帽，身穿吊带裤，笑声爽朗，性格刚硬有原则，耶鲁大学毕业却毫无书生气，经常看他手提铲子钳子四处游荡。刚入学的第一个学期便有幸碰上了这位奇人，在宗教课上他循循善诱，往往在课程结束时才发现脑子里固有的观念却已被他悄然改变。等你提出反对观点他却哈哈一笑，声如洪钟，经常吓你个半死，而待你还未从这魔性的笑容里缓过神来，他却已经抛出一个有趣的反论点并由此出发滔滔不绝。虽有时执拗不愿赞同他所持观点，却不得不对其纵横之术叹为观止。

2016年美国总统竞选结果出来的第二天，我刚踏进宗教课教室便被那肃穆的气氛所震惊：教室中间点了两盆蜡烛，他也摘掉了那象征性的鹅黄小帽，低着头一言不发。前二十分钟无人作声，而后他又一反常态，用冷静严肃的语气控诉着那在他看来是个不折不扣的种族主义者和性别歧视者的新任美国总统。等他说完，教室里已经响起了一片抽泣的声音，而这片哭声简直就是靡靡之音，扰得我也不禁为灯塔国的未来而忧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