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舆丨剿匪真的很难

写不了时事,写啥都会被举报,写点过去的事吧。幸好,我做过历史老师,历史上的事那就太多了,足够写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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剿匪真的很难

周舆

我家祖上是浙江的,当左大帅率楚军入浙时,高祖加入了那只队伍。后来他参加了定浙、剿捻、平陕甘、复西疆诸役,立下了不小功勋,叙功武职五品,致仕后留寓北方。

高祖是秀才出身,颇通文墨,不过投错了庙门。因为楚军跟“士人领山农”的湘军不同,举人出身的左帅不大喜欢文人,下级官佐皆用武人,秀才出身的人反而难以出头,升迁迟阻。

然高祖似有邓艾之志,行军之余,不忘查勘地形风物,留下一册《剿匪纪略》。十多年前我在出版我那本《江山岂是哭来的》的时候,也想把高祖这本小册子一并出了,但因字数太少,终未付梓。

为不忘先人余烈,只好写篇文章纪念一下,絮叨絮叨那个小册子上内容。

那八万多字的古文,高度浓缩了高祖二十年的戎马生涯,写的很凝练,但核心内容还是能从字里行间渗透出来,几个字就能概括:剿匪太尼玛难了。

最难难在匪区老百姓被匪徒裹挟已久,认贼作父,为虎作伥。最让楚军头疼的,不是匪徒本身,他们如果敢明刀明枪真刀真枪的干,那根本不是问题,最难办的却是沦陷区的老百姓。他们长期受到匪徒的蛊惑,往往跟土匪一条心,不但不欢迎楚军的到来,反而铁了心要跟楚军干。不仅给匪军送粮送衣,甚至很多大姑娘小媳妇还为匪徒前驱,也就是给匪军“打头阵”,让楚军进攻时难以下手。

我高祖对此非常不理解,曾经记下一笔:“匪部割地自雄,作威作福,鱼肉百姓,敲骨吸髓,每户有余粮者无不搜尽,每室有娇娥者无不LUN JIAN,然百姓仍视之为恩主,视官军为寇仇,于匪军箪食壶浆送往迎来,于我军坚壁清野横眉冷对。”

为此,我高祖只好发出一声长叹:“遇此遇弱之民,救之何益,宁与匪耳,可乎?”这也不怪我高祖“没文化”,当年还没有“斯德哥尔摩症”这个词,如果他知道这个词,也就没啥可感慨了。

由于在浙江淮河一带定乱时吃了太多暗亏,后来楚军平陕甘时就不再客气了,因为真的没办法分清谁是匪谁是民,只好从严对待,我高祖为其“舆”字营定下军规——“敢犯我军者死。”

我高祖还记道,楚军每次对敌,无不采取“擒贼先擒王”之策,只要先把匪首擒斩,剩下的匪徒和老百姓都是乌合之众,立即做鸟兽散。老百姓之所以为虎作伥,一方面是受到胁迫,一方面也来自利害上的考量,他们担心官军剿匪不净,等官军前脚一走,那些匪首后脚又东山再起,然后对当地老百姓秋后算账。

为此,我高祖在他的“舆”字营大旗的旗角绣上了八个小字——大周之舆,剿匪务净。

剿匪之难,二难难在匪军里也有一些读过几天书的,就是这些识文断字的,一肚子坏水,给官军添了不少麻烦。

“恩”威并施,胁迫百姓,污蔑官军,这是他们出的主意;

搜刮一空,烧尽民房,坚壁清野,这是他们出的主意;

让老百姓“随军”,给他们担粮送水,这是他们出的主意;

让大姑娘小媳妇,替他们打头阵,这是他们出的主意。

……

你看看,这帮读过书的人,坏不坏?

读书人在所有匪部里本来都只是小小的书纪官,但后来随着他们出的主意越来越多,越来越损,他们的“威望”也越来越高,一两年下来,一半以上的匪部竟然都是读书人做了大当家,这就更不好剿了。要是哪个匪部大当家的还是个大老粗,那事情还好办一些。

幸而,我高祖也是读书人,很快就找到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对应之策,用兵之余,于所经之地,不仅按照常规贴安民告示,还独创一个做法,即派出很多“讲宣员”到各村各镇,把道理讲给那些目不识丁的老百姓,让他们知道楚军纪律严明,从不祸害百姓,同时剿匪必净,不会让一人落网,不会让他们死灰复燃,老百姓此后可安居乐业。于是,民心大悦,匪部势孤。

此举后来受到左帅赞赏,通令嘉奖,并令全军效仿。入陕甘西疆时,左帅亦用此法,收效甚巨。

我高祖在《剿匪纪略》的最后,总结了剿匪经验,大致有这么几条:

一是,剿匪说难也难,说易也易,重点是官军将士发心要正,不能扰民,要做纪律严明的“天兵义师”,要让老百姓看到官军与匪军的区别。民心归附,这是剿匪的重中之重。

二是,除恶务尽,不留余地,行军作战要有雷霆万钧之势,这样才能让匪首无处可逃,让普通匪众胆战心惊,让被胁迫的老百姓看到希望,让匪首陷于孤立之境,后面的事情也就好办了。(题外话,这点可以验之以后世米国之进军巴格达)

三是,要把道理跟老百姓讲清楚,让他们分清里外,明辨是非,让他们知道官军是来解救他们的,土匪才是祸害他们的恶棍。

掩卷沉思,也感到剿匪确实很难。

难就难在晚清老百姓确实愚昧,连剿匪的官军都骂都打,这事就不好办了。同时,也羡慕我高祖生在了一个好时代,那真是一个有志男儿可以做事情的伟大时代啊。

2020年10月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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