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遥想当年年味浓 /郭先梅
遥想当年年味浓
文/郭先梅
随着物质生活的日益丰富,人们对过年的企盼不只是大人连小孩子也少了很多兴趣。因为平时就有肉吃、有新衣服穿,不必盼着过年吃好饭穿新衣。逛半天超市,就把东西买齐备了。我们小时候过年,大人们要忙活一腊月,在忙碌和期盼中迎来新年。那才叫欢天喜地过大年呢!
我记忆中过年大至有这么几个步骤:
1、 扯布缝衣服
拿出积攒一年的布票,给孩子们扯上缝衣服的布料,通常是
几毛钱一尺的市布。买回的布料要先用冷水浸过(据说是为了防止缩水),给村里的裁缝送去。村里也就两三个裁缝,要缝全村孩子的衣服,迟了就怕赶不上过年穿。当然裁缝也会加班加点力争所有孩子过年都能穿上新衣服。记得好像就不用量体裁衣,都是尽布料缝,一件衣服要穿好几年。那时的大人是从来不做新衣服的。
2、 推磨碾碾子
需要先做两项准备工作。一是把玉米在大锅里煮软了,二是把米用水淘了。玉米煮两样,黄玉米和白玉米;米也淘两样,小米和软米。小米和白玉米搭配,软米和黄玉米搭配。
推磨碾碾子前还要先定下人家的毛驴,占下碾子或石磨。我家附近的碾子在邻居家围墙跟前,他家也有驴。附近的人家就靠着他家给排着碾碾子。
碾碾子时通常天不明就起床,抱了柴火去烧碾子。石碾盘夜里会冻,不烧热碾盘,湿的玉米和米会在碾盘上粘成一片,碾盘光打滑,碾不碎东西。
3、 拉风箱蒸馍
也要提前定下蒸笼和风箱。蒸的前一天晚上,要把眉豆在大锅里煮烂,放几包糖精,包团子用。晚上用大锅开了水,把碾好的米面用温水分别和好,放在大盆或缸里,用棉被盖着放在火跟前发上。
第二天早上,爸爸早早在院子里用土坯盘起大灶,坐上蒸锅,拉开风箱生火。那时舍不得用煤,都是用柴。邻居几个阿姨也来帮忙,几家人都是互相帮忙的。
先蒸白馍,就用白玉米和小米碾的面,我们叫点心。蒸熟的点心都是开花的,吃起来还有股甜味。每一锅蒸前都要先放一个小的蒸蒸,看看碱大小。这个试碱的小馍就叫试锅石。蒸好了大人拿出来看看碱大小,就放在一边。我特喜欢吃那个小小的馍,几乎每一锅的试锅石都是我吃了。
有一回邻居阿姨看了看就递给我,我随手塞进嘴里就吃了。邻居阿姨在院里和人说了几句话,进屋别人问她碱大小咋样,用不用再放碱?她忘了,大家说再瞧瞧试锅石呗。哈哈,当然找不到了,它已在我肚子里。人家说吃试锅石长不高,可是我就爱吃,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个我的个子没长高。
蒸完白的再蒸黄的,就是黄玉米和软米碾的面,包了煮烂的眉豆蒸团子。
几家的孩子在院子里追逐玩耍,男孩子把准备过年放的鞭炮悄悄拿几个来放。我弟弟拿一个二踢脚,点着没响,熄捻儿了。弟弟就随手捡起灶火跟前的一根火筷去捅。没想到那根火筷虽然看起来不红,却是在火里烤热的,弟弟刚一捅,二踢脚就在弟弟的手里炸响了,痛的弟弟哇哇大哭。
蒸馍时,中午不做饭,点心团子随便吃。
4、 磨豆腐
先把豆子(黄豆或黑豆)在石磨上磨成豆瓣,把豆瓣在桶里或缸里用水泡了,通常要泡十几个小时。磨时在一口缸上放一木架子,架子上放一盘小磨,磨盘直径大约40公分。把泡好的豆子连水一起舀进磨眼,爸妈一人一只手抓着磨杆,顺着一个方向转动。磨杆带动磨盘转动,转着转着,白白的浓稠的豆浆就顺着磨沿流进缸里。
全部豆子磨完后,就在院里用土坯盘个大灶,支口大锅。比蒸馍的锅要大多了,通常能放三担水以上。也是左右邻居互相帮忙。
先在锅上放上木架子,把磨好的豆浆舀进纱布口袋,就着木架子双手用力揉,清的揉进锅里,留在口袋里的就是豆渣。那时家里常把豆渣和玉米面和在一起,切些葱花,放些盐,炒些花椒盐,蒸成窝头吃,感觉还蛮香的。揉豆腐是个力气活,一般是成年男人做。
磨好的豆浆全部揉进锅里就开始烧火了。要把锅烧开,还不能让溢了。锅开了到一定程度,就用提前准备好的浆水点进锅里(也有用醋点的,还有用在地里挖的咸土点的)。满锅泛着的白沫就会慢慢地聚成块,豆腐就成型了。把豆腐舀进特制的方形木框里,盖上纱布,用石块压住,就等吃豆腐了(出锅时也能直接吃)。爱吃老豆腐压的时间长些,爱吃嫩豆腐压的时间短些。
5、 扫房子
通常是二十四扫房子。把家里炕上的铺盖、面柜、米缸、坛坛罐罐通通搬到院子里。爸爸拿一把笤帚用长木杆绑了,用毛巾捂了口鼻,把家里上至房梁下至炕洞,细细清扫一遍。清扫完了再调上浆糊,用麻纸糊了窗户、贴上炕围、贴几张年画。年画里肯定要有一张毛主席像,毛主席像也必定贴在屋子的正中央。
等家里都收拾停当了,再把院里的东西一样一样搬进家。铺盖要拿棍子敲打过。坛坛罐罐的要用湿毛巾擦拭干净。这些事就由我和妈妈来完成。
6、 煎肉
其实是炖肉,通常是晚上做。那时的肉是和骨头连在一起买的。爸妈用葱姜蒜花椒大料把肉炒进锅,再添进开水炖上。不一会儿,浓浓的肉香就飘满屋。知道晚上炖肉,我和弟弟晚饭总是吃的很少,专等吃肉。
我和弟弟隔一会儿就问一声“好了没?”爸爸拿根筷子扎扎锅里的骨头“还不行,再等会儿。”我和弟弟吸溜着鼻子等啊等。终于,爸爸在又一次用筷子扎过骨头后,高声宣布“行了。”我和弟弟立马跳下炕,一人拿一双筷子一个碗。爸爸给我俩的碗里各放几块骨头。起初我俩还用筷子吃,用不了一分钟就扔了筷子,双手抓着骨头直接用嘴啃,啃得满手满脸都是肉星。
虽然那时一斤猪肉才几毛钱,但农村的大多数人家一年也只割一次肉,只有过年才能吃到肉。每到吃肉时,弟弟是把爱吃的肉先挑着吃了,而我是把爱吃的肉剩到最后吃。经常是我吃完其它才准备吃肉时,冷不防弟弟抢了我的碗两口扒拉了。我哭着告爸妈,爸爸训斥弟弟,妈妈则说“活该,谁叫你不先吃来。”可等到下次吃肉我还是习惯剩到最后吃。
记不得从啥时开始卖剔骨肉的,只记得刚听说时感觉很稀罕。满腹疑问“剔骨肉啊,就把骨头剔了,光肉啊?不知道好不好吃?”现在的肉也好,排骨也好,总感觉没有那时连皮带骨头的肉好吃。
7、 坐铛
过年前家家都要坐油铛,炸些油条、丸子啥的。记得炸油条时,大人常念叨“一矾二碱三钱盐”,那是往油条里添加矾碱和盐的比例。也许是久不吃的缘故,那时的油条吃起来喷喷香。俗话说“铛在家味在外”,一到腊月,村巷里时不时就会冒出熟油的香味。
8、 贴对联
年三十下午,扫好院子、水缸挑满、调好煤,就开始贴对联。对联是买了红纸求村里识字人给写的。不光贴对联,还要贴很多小条子。比如案头贴“小心刀口”、灶头贴“小心灯火”或“五味调香”、炕头贴“身卧福地”或“身体健康”、院子里贴“出门见喜”“春光满院”、树上贴“树大根深”、鸡窝贴“鸡肥蛋大”、井台贴“清水常流”等等。
我爸妈不识字,有一年贴对联就字头朝下贴上了。初一早上,爸爸干娘家的几个孙子去磕头,看到后一阵大笑。他们回家当笑话讲给爸妈听,遭到他们父亲的训斥“不知道你小爸不识字,还敢喜,再一年三十写好对子给你小爸去贴。”此后,他们几个就给我家贴对子,直到我上学认得字了,才不用他们。
9、 包饺子
年三十下午早早就开始包饺子。爸爸剁的是猪肉大葱馅,那怕饺子煮破了,馅还是圆圆的一个小肉球。妈妈总要包进一枚硬币,据说谁吃了谁一年好运。全家人吃完了也没吃到硬币。妈妈洗锅时,一枚硬币静静地躺在锅底。哈哈,恰巧包了硬币的饺子煮破了。年三十的饺子要给家中长辈端一碗。我家是外来户,没有本家长辈,爸爸有个干娘,我和弟弟就去给干奶奶送一碗饺子。
10、 守岁
吃完饺子就开始守岁了,我们叫熬寿。那时没有电视,守岁的方式就是三五个人聚在一起或打牌或喝酒。我和邻居几个女孩子相跟着在几家转,每到一家吃一阵瓜子、喝两杯山楂酒、打一阵牌。不知不觉一夜就过去了。
11、 烤年火
凌晨四、五点男女老少大都就起床了。把院子里早已架好的柏树枝点着,全家围着烤年火。天还没亮,柏树枝噼哩啪啦烧着,红红的火星四处冒着,煞是温暖。烧完剩下的灰烬,妈妈总要用面箩筛筛,据说能筛出粮食,比如玉米、小麦啥的。大人们说筛出啥当年就丰收啥。我也记不得妈妈曾筛出啥。
12、 磕头
初一早上吃过饭就开始磕头拜年了,三五成群地给本家长辈去磕头。每到一家,进门先点三柱香,先给祖宗牌位磕头,再给长辈磕头。长辈是不坐正面的,只有给祖宗牌位才在正面磕头。长辈坐在侧面,磕头的人就地跪下,口喊“爷爷磕头了”(“大爹磕头了”、“小爸磕头了”)、“奶奶磕头了”(“娘娘磕头了”“婶婶磕头了。”)。长辈笑着应答“磕吧”,早准备好了瓜子糖核桃枣柿皮等各色小吃,富裕人家还有烟酒。小吃也不丰盈,常是抓两大把扔进跪着的人群,任由孩子们嘻笑哄抢。那时的小孩子的衣裤上常常缝上大大的口袋,好装零食。
家族大的人家,磕头的人多,家里跪不下,院里接着跪。大年初一所有的儿孙辈包括新过门的媳妇都要一起去给长辈磕头。受了头的长辈给小孩子和新媳妇发压岁钱。我记得那时是一毛两毛的新钱,五毛都很少见。
平时忙于生计不常碰面的家族成员,借磕头拜年的机会聚在一起,聊聊家常,认识认识新成员,那其乐融融的场面很是温馨。我们这里至今还保留着初一磕头的习俗。
13、 走亲戚
过了初一就开始走亲戚。初二拜舅舅,初三拜丈母、初四拜姑姑。过了初五走别的亲戚。走亲戚时照样晚辈给长辈磕头,长辈给小孩子和新媳妇发压岁钱。如果家族中上年有人去世,亲近的本家过年不贴对子或贴黄对子。初一也不磕头,初二也不走亲戚,过了初五再磕头走亲戚。小时候很喜欢走亲戚,因为有肉吃(也有的亲戚家没有肉),还能挣两毛压岁钱。
14、 送五穷。
初一到初五不倒垃圾,扫地的灰尘积攒在萝头里。初五凌晨,家家户户都担了垃圾去往十字路口,倒上五堆,每堆插上三柱香,烧过香磕过头,再响一挂鞭,送五穷仪式就完成了。
过了初五,走无关紧要的亲戚,年味也就渐淡了。
15、 过十五
十五晚上再吃一顿好饭,通常是烙饼,饭后放些烟火爆竹。记得那时有一种叫大地开花的小烟花,放在地上点着,五彩烟花四溅,煞是好看。还有一种起火(有人叫钻天猴),一只小鞭带一根一尺长的竹签。玩时两根手指竹签朝下虚虚捏着,另一只手用烟头或香头点着捻子。燃着捻子的起火“嗖”的一声飞向半空,在半空炸出一丝火星。看着爸爸陪弟弟玩,我也想玩,试了又试,最终也没敢亲手点燃一支。
那时农村经济条件有限,燃放烟花爆竹也只是象征性的。买的鞭大多是一百响的小鞭,一挂小鞭比一个烟盒大不了多少。男孩们还喜欢把鞭炮拆开来装在口袋,隔一会儿放一个。虽然大家都不会买太多鞭炮,但初一到十五此起彼落的鞭炮声,空气中弥漫的硝烟味,还是烘托出浓浓的年味儿。
年味从浓到淡,标志着广大农村的物质生活条件日益提高,农民告别了缺吃少穿的困难时期,正在逐步脱贫奔小康,愿人寿年丰国富民强!
作者简介:
郭先梅,女,汉族1968年乍暖还寒的时节,生于一个贫寒的小山村。命运多舛,至今肚子上的手术刀疤就有五十多公分长。身材矮小,容貌差强,独爱学习,1987年以全县文科第一名的优异成绩得以升学。毕业后,被分在一濒临倒闭的小厂,半年后厂子倒闭,直到1997年4月才调任乡政府任职。即使在厂子倒闭的七、八间,衣食不保,也没丢了笔杆。苦难的生活使得本人更加坚强乐观,踏实敬业。2003年被推荐为县政协委员。现在,除本职科普员,还是县政协常委。我的文字和我本人一样朴实,希望得到各位的指教。
画者,行者,在路上…...
——杨咏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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