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高唐∣阿名:回乡记

以诗歌慰藉心灵

回乡记

阿名

1
此时,你沉湎于旋转,不停地脱落
或者俯身,摊开枯萎的四肢
我错失的青色之气淌过河滩佑护的车前草
一个少年携带满身光滑
木船摇到桥下,水声浮浅
寂静结出久未谋面的赤裸
如同倒叙,他们时隐时现,翻过堤坝
2
我深陷齐腰深的指引
疏散野鸭、蜉蝣、沿岸顺势而来的牵念
疏散陈年往事翻起的波纹
马颊河,其势500余公里,逶迤浩渺
已经等同于我的魂魄
炊烟袅袅,开始缠绕摇摆的秧苗
左右扑腾。泥泽里的鳞片喘出粗气
我张开网,鱼群正在尽情播撒
夕阳垂落,暮色舒缓地向四周铺展
3
第一页,奔波不知疲倦
我、车辙、泥块,背部多余的伤口
第二页,卷曲着名字
滚烫如汁,终究被水底的响声打动
在微风的怀抱如释重负
第三页,鞭子抽打闪电的肩头
你把生锈的针线放到水面
粼粼波光,我们互换了来生
4
终究要放弃一层皮囊
戴着面具,追逐每一个溺水人
那些年孩子们站在护栏展开鱼跃姿势
进入不断上涨的河床。长夏炎炎
我们从此记住:窘迫可以复述
苍老越过梦的边缘,忘记疼痛
过土楼,南龙王,老窑厂,及至老坟莹
那颗榆树还是在的,旧祠堂空中遮蔽的氤氲
似乎也还是在的
5
平原为子马抒写决绝的远行
粗劣的指纹把我们推向极限
流落他乡,我们怀揣桥面斑驳的裂痕
这些,中年之后可以重新造血
为茫然诊治:一切都是过剩的,我们挣扎
固执地在冬天的散漫里
放置一座桥的陈旧,一具沉重的骨骸
丁堤口,这个安于自我的村子没有标记
几十年来,不饰风华,自生自灭
6
衰退可以抵触油性的汗渍
可以结冰,并且出奇的寒凉
那些从缝隙里孵化的鸟雀
和我一样披挂坚硬的外壳,有时奸狡
有时装出无辜的神态
熟练地从泥土的棱角摘下杏树果子
果实浑圆,果肉散发香味
我习惯于穿行,习惯于眩晕
因为果子,多年来我独守源自故乡的声韵
7
终究要捏造一场梦境。我爬到杨树顶端
驱赶向晚点燃的羊群
驱赶作物不屈不挠的生长、衰败、死亡
白昼如此,黑夜如此
诸多场景落在沿岸高低起伏的田埂
皮庄,代官屯,陈井,于楼,焦庄,小马厂
我偏爱的只是村后破碎不堪的土桥
只有被弃在小学校的一截夹带橡皮的铅笔
8
说出证据,翻动窗子清澈见底的影片
微风轻泻,一些瘦弱也可以直抵
体态衰败的牲口鱼贯前进。水面平静
少年接过绳索:船头以外,麦地一阵阵发出惊人地响动
“打麦子,搓泥钱,花大姐落草尖
捉蚂蚱,扔线球,半夜起来爬墙头”
祖辈从河岸的西侧游过,那些纸扎的小人物蹦蹦跳跳
带走星光不可更改的籽粒
一路平安,一路平安
9
红的透亮的苹果在母亲篮子里
长出细小的羽毛
我们端坐,依次剔除骨肉间横卧的污秽
夜幕覆盖,灯花聚集
贪食的鼬鼠们欢喜地咀嚼,苹果流出汁液
是年五月九日夜,母亲躺在病床,气息沉稳
子时,再三叮嘱:自留地里的西瓜又大又圆,快熟了
三天后,百天后,三年后,以此数十年后
我们大多零散,无所谓孝子贤孙
唐陈氏长英,7岁父亡,17岁嫁入小户
育有三子,早年持家,中年多病,享六十又八
10
红砖青瓦,庭院空荡,能数过来的许多剩余一个姓氏
每次回归,只是再次抬高干涸的走向
我不断修补,向已经小脑萎缩的枣树
索要返程的车辙,车子前行,车轮滚动
德王河,小南河,四干渠,皆没有任何音信
那些,宗族兄弟姊妹貌似相识
终会像我这个回乡的外来人,经历更多无形的鞭挞
11
空有满腹惆怅
难以兑现水流不断地冲洗,一副架子
一副马车消失之后留待羊群啃咬的架子
缩小了和真实的距离。说到乡情,说到离别
说到回归,我们所拥有的只有胆怯
交替多么吝啬啊,我将沉默的不知所以,用余生
承接夜晚抛弃的星河,畅饮这片悲欢
12
可以卧成一座浮桥了
等待嘈杂地忙碌从我体内碾过
将我和桥上的风声碾碎
和成发着黏性的气息,黏住我们开始退化的亲情
水汽浑浊,那些少年前后追喊
飞快地钻出水流,倏忽又排好长长的队伍
在桥心,在我的怅然之间一跃而起

作者简介

阿名,山东高唐人,新芽文学社组员。作品散见部分纸质及网络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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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   编:弓车

副主编:姜勇

责任编辑:翠薇   王梅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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