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悟则感|五十,知天命而不敢老

五十知天命。

对古人来说,五十岁是绝对的老年了。就是对上一辈人而言,在我印象里五十岁也是不折不扣的老年。那些我小时候称呼为大妈、阿姨的长辈,别说五十岁,感觉四十岁就已经人老珠黄,完全是一副松垮的身板——但现在,四十岁的女子,真的是最有魅力的时刻,当然这话只说给懂的人来听。

至于五十岁的男人嘛,就省略掉一些文字,没有肚腩的,就都算青春不老。

我至今还记得爸爸过五十岁生日的情形。是一直和我们在一起生活的大堂哥来操办。大堂哥按照湘南风俗做了很多菜,里面都是童年滋味。不过我印象更加深刻的,是爸爸五十二岁生日情形。那年,是哥哥和尚未过门的嫂子来操办。哥哥买了一幅中堂画,传统的老寿星图案,然后在上面写了祝福的话,挂在客厅里,一下子,家里就有了不一样的氛围。

哥哥只年长我两岁,但确然有长子风范。人的身份不论是先天还是后天所赋,一定会影响人生轨迹。相对他而言,我始终是一个不曾长大的孩子,至今如此。不过我不是贾宝玉,无法拒绝长大(遑论贾宝玉也未能成功)。除了爸爸五十二岁生日场景中兄嫂留给我的印象外,在父亲老人家此生最后两三年,每年大过年的都不慎摔倒,有一次是除夕另一次是年初二。都是哥哥背着父亲下楼上楼,我在一旁心里感觉到某种踏实。

2010年爸爸在武汉住院期间,每每出现险情,尤其是深夜之际,当我电话和短信都无法联系到任何一个家人时,心中是一种彻底的绝望。那种绝望并不是呼天地而不应的恐惧,我一直在心中请求三宝加持,我知道三宝从来不会舍弃任何一个众生。我的绝望有点类似淘气之后被惩罚关在黑屋子里的孩子,那种有所偏爱的有恃无恐一下子消失的感觉。如果说那时候我最希望在身边的人是谁,是哥哥。

爸爸生日是十月初四,阳历也就是十一月中旬左右。我记得爸爸五十岁生日次年,也就是一个月后就开始订阅《老同志之友》杂志。次年元月,我的大外甥出生,爸爸有了孙辈,当了外公。外甥和《老同志之友》一道,敲钉钻脚,“坐实”了爸爸老年人的身份。

今天,我五十岁。

五十岁应该是什么样子?不知道,我知道五十岁应该老成一些,可惜这个词素来和我无缘。至于最大的心态变化是什么,我倒是门清:不是无法一蹦子跨过之前毫不犹豫就敢跨越的沟壑,也不是白多黑少的头发,而是克制。

作家冯唐描述过体内的那头小兽,喝点酒之后更容易出来。这头小兽和我相处还好,我不喝酒,不存在什么时候更容易跳将出来喧宾夺主。对于我而言,是体内的那个小人儿几乎已经丧失阵地,就是在夜晚,也缺少了我在我怀的意味。

曾几何时,姐姐妹妹们都说舒放是最擅长撒娇的男人。这个撒娇不用打引号,就是本意。就连小一辈的几个小姑娘都说放叔叔是我见过的,将温柔拿捏最精准的男子。这话没直说,不用想也知道是倾向于贬义,否则就会直说。当然,我自己也是经过五十个春秋才有勇气说出这样直白的话来;也是经过五十载四季轮回,才明白人生刻意取悦某人,某个群体,那是真的悲哀。要知道,世界和你无关——大乘佛弟子不舍众生的愿心和这个说辞无关。这话自然也是说给能懂的人听。

之所以克制,是最终明白了人生很多时刻,需要独自完成。明白能要来的,自然也会被拿走。

那个小人儿,始终还在。存在方式有了某些变化而已。

《三体》里有个人物,也就是三体舰队航迹最早的发现者之一斐兹罗将军。这个人物在整部书中算不上重要人物,尽管他的发现对人类至关重要。关于斐兹罗的个性特点,用三体舰队航迹另一个发现者林格博士的话说,就是刚过了圣诞又来讨要礼物的孩子。一句话就让一个老顽童的形象跃然于纸。这个老顽童不同于周伯通,也不同于黄药师和张三丰,周伯通自不必说,张三丰和黄老邪在某种意义上也都是活到老玩到老的老顽童,只是各有各的玩法。

我会不会有点像斐兹罗这种类型的老顽童呢?

张三丰一辈子念念不忘的,只郭襄一人。少林寺一别,郭襄当他是小孩子,拿出一对铁罗汉送给他玩儿。这对铁罗汉张三丰揣在怀里,保存了一百年。相比于郭襄在四十岁时大彻大悟,放下杨过,在峨眉山出家创下峨眉一派,张三丰放下郭襄的时间远比郭襄放下杨过要久。但是不是直到从怀里拿出铁罗汉时才是真正的放下?

可能也未必。某种记得,和最初的“心中一荡”无关。对于我们现代人而言,就是可能和肌肤之亲无关。横穿岁月的温情,到最后有可能并不是年轻时滚过的床单,而是从岁月中浮现出的一朵微笑

世界曾对我温柔以待。郭襄之于张三丰恐怕也是如此吧?

不再心中一荡,谁来怜我世人?这是六神磊磊最新版《六神磊磊读金庸》一书的序言题目,这一句话读来,心中滑过千言万语但最终沉默。“怜我世人,忧患实多”,金庸先生之所以能够“一览众生”就在于他的悲悯心。这本书是我送给自己的五十岁生日礼物。其余就暂且不展开说了。

阿西莫夫有一部自己很看重的短篇科幻小说《皕人岁》。描写了一个未来世界里,一个原本是纯粹意义上的机器人,最后为了将自己变成人类(那时候的人类可以更换人造器官等,和机器人差不多),选择了自我停摆,也就是人类意义上的死亡。对于这件事,机器人毕竟不是人类,从一开始到最终,它(他)始终不明白人类中的每一个个体为什么都要面对根本不情愿的“停摆”,对不可避免的事情,为什么从来没有人能够平和接受。这个机器人在生命的最后一刻,用细微的声音喊了一声“大小姐……”那是早不在人世,它曾经的主人。

丹·布朗的《达芬奇密码》也有一句令人深思的话:揭晓开秘密,无非就是怎么死亡。这话前些日子有位同修曾撰文,读来也是受益颇多——所以五十岁生日之际,我喜悦着自己内心里的一份平静。

对于老顽童,对于喜欢礼物的我而言,收到礼物自然开心至极。其中一份特别的礼物是妹妹朗诵了我的一首诗歌作品《卓尔金星》。我配了视频画面。

生日是母难日,当以这首诗献给辞世已三十七年的母亲。朗诵者是我异父异母的亲妹妹,她的孩子自幼就叫我舅舅。妹妹朗诵(另外还有几首,篇目是妹妹自己挑选的)的时候,说哭了几次才最终录制完成。讲真,我刚开始并不完全相信,直到听的时候,居然也被自己的诗弄哭。

客家话是妹妹的母语,粤语是第二母语,所以妹妹的国语始终带有一点口音。我曾在十多年前的一篇文字中提及有一次乘坐广州至拉萨的列车,乘务员都是些说粤语的小姑娘,偶尔对我说国语时,我就会想到妹妹。妹妹后来看到这篇文字,就说自己的普通话不好,哥哥见笑了。真不是,真的不是。我超级喜欢这无法根除的一点口音。一位研究溥仪的专家曾说溥仪后半生,尽管改造了但身上始终有淡淡的皇帝味儿。这正是他的可爱之处——这话移植过来,送给妹妹。

视频画面里不是西湖,是九月下旬拍摄的鲁家滩夕照。

老朋友有雪兄在三十五岁生日时,调侃自己如今“半(个古)稀”,四十岁时又有另外的新花样——如今,我的这个半百货真价实,但我知天命,而不敢老(不仅仅是吾儿还没毕业,我还没在自己喜欢的人事面前任性够),就接着继续当一个老顽童吧,记得每天多洗几次脸,不油腻就好。

五十岁,祝福自己。所有基于我的祝福都回向众生。

人生半百

五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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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作者|舒放,力求避免油腻的中年男子。流浪各地,但定型于高大陆青海。写诗多年,一直坚持着,哪怕诗歌从大众变成小众乃至现在的旁门,喜欢不减,且欢喜有加。
世界薄寡,请允许我用诗歌撩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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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众生皆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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