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思语//父亲
父亲
写北大荒的人物,就不能不写我的父亲。他无论是在垦荒史上,还是我的心路历程中,他都是一个不能埋没的人物!
父亲,眉清目秀,中等身材偏瘦弱,典型的文弱书生形象。但我能记住的更多的是他的衰老,因为我出生时,他己经四十岁了。等到我能记住他的音容笑貌的时候,他已近天命之年,背已微驼,皱纹爬上了他的脸庞,白发侵袭着他的双鬓!
1953年,国家开垦北大荒,动员青年支边。当时父亲是哈尔滨农机校的毕业生,专业对口,他又是单位的团支书,响应号召,,毅然报名,从此踏上了北大荒这片神奇的土地……
初入北大荒,一无所有。住马驾、睡地窨、条件十分艰苦。在这样的环境中,父亲带着学徒,开着前苏联进口的100号大马力机车(这种车只有他能摆弄明白)日夜在荒芜的土地上开垦着,到军垦农场建立时,半个农场的几千公顷土地都是他的车、犁开垦出来的!
父亲为人正直、无私。性格倔强、火爆、从不拍马奉承。所以虽然技术过关、虽然功勋着著、可直到退休那一天,仍然只是一个普通的技术工人,而他的徒弟却做到了工程师。
父亲在很多人眼里是无所不能的传奇人物。一次,连里的一台东方红拖拉机要下地作业,却怎么也起动不着。车长和学员急的满头大汗,忙的两手是油,也不知道毛病出在哪。只好去请父亲,父亲抽着自卷的旱烟走过来,让车长起动一下,听了听声音,什么也没说,深吸了了两口烟,将烟卷对准吸气管把烟灰弹了进去,然后说:“行了,再起两次就着火了。”
车长半信半疑,连忙起动,居然两次以后真的平稳地着火了。父亲已经走远了,只剩下那个车长和学员,望着平稳运转的机车,一头雾水。父亲听音排故障的本领在他们眼里是神秘且精彩的。
后来,我也学了农技。再后来经营自己的农场,又天天和机车打交道,才知道这只是一个简单的原理:机车运行久了,缸盖和气门就会有封闭不严的时候,漏气当然不会着火了,父亲在吸气管中弹进烟灰,细腻的烟灰起到研磨砂的作用,封住了缸盖和气门不严的漏气处,当然就能起动着了。可当时的人大多数没经过专业培训,理论和实践知识还不够,才感到神秘。
这只是一个特例,是一时的权宜之计。更多的是父亲凭借知识和经验一次次排除各种故障,维持着几十台机车的正常运转,保证着全连的生产工作效率。
那时晚上时常停电,父亲会在油灯下戴上老花镜给不识字的母亲和幼小的我读书听。当时读了许多名著,《水浒传》、《西游记》、《三国演义》、很多吧。直到今天我也没有重读这些东西,但内容我依然记得,父亲的声音已经刻在了我的心里。
父亲是多才多艺的,他能舞笛弄箫地摆弄乐器,闲时也会坐在小院里拉着二胡唱着歌。听众不光是我们家里人,还有那些因为娱乐活动少闲着的连里人。
那时物资缺乏,几乎没有什么塑料制品。父亲会用白铁皮砸出各种生活用具。水桶、水瓢、洗衣盆、烧水壶等很多很多。当时连里几十户人家,几乎家家都使着父亲砸的用具。他还会木工、瓦工活,在自行车还是奢侈品的时候,也只有他会修理这个“贵重物品”。他还会在秋末冬初时割些柔韧的柳条、榆条编制各种筐、篮。或实用、或精美。不管谁求到他,他都会抽时间给人家编好。直到今天我还保存着他编的小筐,很小巧的那种,我用它盛些针线,这样常常能看到它,虽然看着它时有时心底是一片温暖,有时是一种酸楚……
我毕业那年,因为我是学校的宣传骨干。校园报、校园生活广播和团支部的各种宣传工作都是我编辑打理,学校有意让我留校。当时的校长是我父亲的老朋友,他只要带点礼物去打个招呼,这件事就准了。可正直到近乎傻的父亲没去做这件事,我也因此被顶掉了名额。可我不恨他,反而引以为傲!他在工作中也是从不谋私,不说谎话,真诚待人。他的言传身教,对我的一生影响深远。
父亲爱花。退休后,他在自家小院里植出一个小花园,种着美人蕉、刺玫瑰、万寿菊等各种花,每到夏秋时节,小花园里花朵竞放,五颜六色、姹紫嫣红,美不胜收。引得全连的人都来欣赏、留影。
父亲也爱钓鱼,他会用他灵巧的双手制作整套的渔具。当然他也是钓鱼高手,那时最盼望的事就是和父亲一起去钓鱼。坐小板凳上等天亮的时候也有过。
这些爱好使父亲看起来像一个幸福的老人,但事实上不是的。因为他疾病缠身。北大荒的高寒和日夜操劳,导致他患上严重的肺气肿,每天都在咳、喘中渡过。但病痛没有让他放弃美好的爱好,他是热爱生活的!
父亲虽然得的是脑溢血,但他始终神志清醒。在他最后的日子里,母亲问他是否要把骨灰运回老家,他拒绝了,他要埋骨北大荒,他舍不得他亲手开垦的土地,他要永远地目睹着黑土地的沧桑!
父亲走的那一天是立夏,他熬过了漫长的冬季,却在夏天来临的时候,悄然而去。那一天只流血不流泪的我哭了,我让泪水和雨水一起浸透了我的身心!
十几年过去了,虽然我心底有那么多的遗憾,没有好好给父亲做一顿饭吃,没有陪他出去好好玩玩,有那么多新生事物他没能看到……
但我已经学会了不再哀伤,因为离开我的只是父亲的躯体,他的音容笑貌,他的质朴精神却常伴我的身边!
编辑:清风弄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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