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走廊狭长地带为何如此重要?它是接近草原文化还是农耕文化?
河西走廊狭长地带为何如此重要?它是接近草原文化还是农耕文化?
纪元前二世纪前半,北方草原强大游牧国家匈奴正当黄金时代,鄂尔多斯以北与以西控制在匈奴手中的形势,使汉朝四个方位中,两个方位已被匈奴大包围窒息。
西汉初期控制河西走廊和西域的匈奴帝国
汉朝为图解除从北方与西方交加而至的压力,纪元前二世纪后半与匈奴冲突尖锐化阶段,乃有所谓 “通西域” 的西方事业开展。 而汉朝西方事业,纪元前121年军事胜利与河西走廊主权转移又是其序幕揭开,著名的河西四郡由此为汉朝所开辟。
这四个郡并非同时成立,一般认为武威、 酒泉两郡同系纪元前121年设置,张掖、敦煌则十年后的纪元前111年各自原设两郡所增置。
西汉夺取河西走廊
河西归入汉族中国领土以前,原被划出黄河河湾原始汉族居住范围,与秦朝西长城界线以外,而系游牧民族生活圈,匈奴兴起时并为右部领土一部分。
河西在匈奴的新疆支配战略价值上,并非绝对,匈奴进出塔里木盆地,大门向来设在从准噶尔盆地通过天山山脉南北孔道的车师或吐鲁番,与河西走廊无关。
但河西对汉朝的意义便不同了,其直通塔里木盆地马蹄形东面缺口的形势,使汉朝必须依此走廊,才能连接新疆, 也必先夺得河西走廊, 汉朝才能与匈奴共争新疆。所以, 河西与汉朝 “西域经营” 非只存有密切不可分的关系,且便是先决条件。
河西走廊地形图
河西地区范围,大体便是今日甘肃省,南以祁连山脉或当时所称的“南山”与青海为界, 而毗连柴达木盆地; 北沿蒙古高原边缘, 则一系列包含焉支山在内当时统称“北山” 的山系。 南北山平行, 介乎中间一片海拔千公尺的狭长形土地,便是河西。 河西 “走廊” 形势与其名词由来, 亦即因南北高耸并行的祁连、焉支两山脉而得。
河西走廊不属西域范围,地理条件类似沃洲而非沃洲,为其特征。 这个狭长地区,气候相当干燥, 全年雨量不超过一百公厘, 农耕因此如同沃洲的不能仰靠雨泽,而必须专赖高度技术的灌溉。
水的来源也如同塔里木盆地系为山岭积雪,由祁连山雪水滋润走廊内农田,并且, 灌溉耕作土地又非广大开阔, 一片片农地与农地间,往往被些不能耕作的瘠土所分隔,这些现象都近似乎新疆沃洲。
但瘠土究竟不同于沙漠,仍有其利用价值,便是转变为牛、 羊、 马的放牧活动,这个地区中, 游牧因此与农业同等发达, 而以 “凉州之畜饶天下”驰名。
东汉中后期的凉州
也惟其如此,河西实际是个平野—沃洲—草原混合性格的地带, 与之性格相同的地理范围,从敦煌以西走向罗布诺尔,转北连接天山山脉东端的哈密,再向东折回宁夏居延海而沿今日长城线一带都是,河西则其中心地区。
河西这种地理特征,注定了与真正草原或沃洲不同的历史际遇,草原拒绝与汉族环境结合,沃洲可以与汉族中国维持某一程度的联系,河西走廊与黄河流域间,却是向心因素强过了离心。分隔或切断各个农耕地仅是瘠土而非沙漠,交通上并未妨碍与黄河河湾农业地区的连接,也不足以阻止汉人移入。
所以,自纪元前二世纪后半河西归属汉朝之后,其确定立于统一的汉族中国范畴,以及扩大汉族生活区的趋向,从未变更。 只是, 走廊另一端连接新疆的地
理位置,却又注定垂久形成新疆沃洲与汉族中国间,无论通商抑东西文化交流,或者政治与军事,都具有其桥梁作用。
焉支山除了盛产美女,还盛产胭脂的原料——红蓝花。匈奴人的歌中唱道 :亡我祁连山,使我六畜不蕃息;亡我焉支山,使我妇女无颜色 。
河西之为汉族中国与新疆连接点的形势,汉朝 “一” 字并列四郡之东,陇西郡以北,黄河南岸今日甘肃省会兰州地区,在战略地理上便与河西四郡为不可分。这个地区原沿秦朝西长城线内侧直属领土的边缘部分,再以外便是游牧化诸民族聚居地,以及羌族三大分支氐、羌、 月氏的三角交汇中心。
到今日,兰州与其西湟中—青海湖区、柴达木盆地、 青海高原、 甘松高原一带, 仍是汉、回、 蒙、 藏四个系统民族杂居之区。 从兰州向北, 可通过河西走廊直入草原,向南, 又以锁钥形势开启大西南地区之门, 所以虽至今日核子时代, 这个地区仍有其地略上重大价值,乃是战略决胜地带。
而二千年前, 汉朝政府便已认清其“介戎羌之间, 居咽喉之地” 的地位, 所以当河西设郡四十年, 以及攻占羌人根据地湟中三十年之后,武帝次一代昭帝始元六年(纪元前 81年),兰州继河西四郡而开辟金城郡,从此, 武威、 张掖、 酒泉、 敦煌、 河西四郡,也因金城郡的加入而增列为河西五郡。
河西五郡
金城郡作用, 一方面固基于执行羌人政策的需要,另一方面, 便又在于支援四郡西进, 纳入为 “西域经营”事业的一个环节。于是, 西域都护府乃区域统制中心, 四郡是前进基地, 金城郡又是后勤补给大本营, 汉朝与西域结合的战略体系完整性确立, 大西北攻势防御形势深一层稳固。
与河西走廊之与新疆的联系形势相反,走廊西北, 介于天山山地—塔里木盆地间的吐鲁番盆地,向为历史上西域或地理上新疆的一部分,也与塔里木盆地地理性格、历史发展不可分,却并非塔里木盆地范畴,而须独立划出, 自行区别为一个特异的小盆地。
这个小盆地在塔克拉玛干沙漠东北部,天山山脉南麓,东西长约十二公里,南北幅度当其半,乃是一处深达海面下250米左右的凹形大洼地,所以有 “亚洲之井” 的形容。
吐鲁番是我国海拔最低的盆地,世界上仅次于约旦的死海。它的四周都是山地,海拔在1000米以上。北面海拔5000多米的博格达山,冰峰皑皑,巍峨壮观。在群山环抱中,形成了一个长条行的深陷洼地。
“亚洲之井”自天山中部走向东南,沿塔里木盆地边缘,南、 北被天山主脉与库鲁克山包围, 而东部开朗的形势, 又与其东哈密地区结合,共同形成今日新疆内,除塔里木盆地与准噶木盆地之外的第三盆地,地理学上无妨称为“东天山盆地”,或者, 依吐鲁番与哈密之名而谓 “吐鲁番—哈密盆地”。
吐鲁番的历史名词,前期是车师前部,后期为高昌, 哈密则历史上的伊吾。再向东, 便已连接河西走廊。
河西走廊畅通后的汉朝势力西进,即以吐鲁番屯田与哈密屯田为出发点,特别至后汉时代或二世纪后,敦煌—哈密—吐鲁番已广范围结成一体。
《后汉书》西域传对此曾有明晰指示:“自敦煌西出玉门、阳关, 涉鄯善, 北通伊吾千余里,自伊吾北通车师前部高昌壁千二百里,自高昌壁北通后部金满城五百里,此西域之门户也,故戊己校尉更互屯焉。伊吾地宜五谷、 桑、 麻、 蒲萄。其北又有柳中,皆膏腴之地。 故汉常与匈奴争车师、 伊吾, 以制西域焉。”
从《后汉书》 如上说明, 又堪注意, 一条自敦煌北上, 经伊吾、 车师通往西方的新国际大道,所谓 “新北道”, 已随天山盆地屯田而形成, 初期经由楼兰的南、北道交通线价值相对衰减。新北道重要性愈益增加,到七世纪, 终成为唐朝新疆支配的轴心,以及西域北道主线。
东天山盆地两大中心,哈密重要性因立于敦煌—吐鲁番中间位置而显著。吐鲁番则非惟其大洼地的独特地理形态,并且 “车师田肥美” 的特质, 早在匈奴支配时代便已闻名,转移为汉族中国统治后,由汉族指导凿井引取地下水的灌溉法,又以这个地区最为发达。
西汉西域形势图
至南北朝时代, 高昌国替代车师国, 产业隆盛达最高境地,《魏书》 高昌传谓: “气候温暖, 厥土良沃,谷麦一岁再熟。宜蚕, 多五果, 又饶漆。 有草名羊刺, 其上生蜜而味甚佳。 引水溉田。 出赤盐,其味甚美。 复有白盐, 其形如玉, 高昌人取以为枕, 贡之中国。 多蒲萄酒。”
《梁书》 诸夷传也说高昌国: “寒暑与益州 (四川) 相似。 备值九谷, 人多噉麨及羊牛肉。出良马、 蒲陶酒、 石盐。 多草木、 草实如蠒, 蠒中丝如细纑,名为白叠子, 国人多取织以为布。布甚软白, 交市用焉。”
其中, 蚕丝、漆、蜜、 岩盐、 葡萄酒, 均为特产品, 因之建立贸易网的广大也可获得深刻印象。特堪注目, 则作为输出大宗, 所谓 “交市用焉” 的 “白叠子”, 以今日名词言,便是棉花。中国原不产棉, 从来史无所见, 六世纪初吐鲁番产棉的记录,当是有关中国棉花的最早报导。
高昌古城维吾尔语称亦都护城,在新疆吐鲁番市东约40余公里的阿斯塔那(汉名三堡)村东、哈拉和卓(汉名二堡)村南。汉称高昌壁、高昌垒,两汉魏晋时期,戊己校尉屯驻于此。
高昌王国的跃进与其富庶,所具重大意义, 乃在建国背景迥然不同于新疆五大国,而系另一类以汉族统治为特征的国家。汉朝以来,吐鲁番屯田原即汉族新疆统制最大基地,戊己校尉也是都护体系中规模最大与最重要的一个屯田设施项目,以后移民不断到达,结局便出现了这副全新面貌,而以汉族为统治之体的王国。
高昌国成立, 因此可谓汉族辛勤培殖吐鲁番盆地的直接后果, 以及河西走廊—东天山盆地携手的最大业绩。
然而,高昌国存在于新疆地理范畴中,历史路线同样不能视五大国为例外,从立国到七世纪与其余诸国共同统一于唐朝世界帝国以前,受的都是北方游牧民族外力控制。之后, 累积灌输的汉族文化, 也与新疆其余诸国文化同被突厥系迁移浪潮所冲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