缅怀︱昆哥,珍藏在心底的那点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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昆哥,珍藏在心底的那点柔
2017年3月10日的下午,我的眼皮跳个不停,也不知所为何来,并不曾多留心。晚上,我一如往日,早早睡下,九点多时,莫名惊醒,按习惯,醒来必看微信,留心朋友消息。女儿璇热衷替我查看,先睹为快,但见她双手颤抖着,一副惊惶样,说不出话来,让我颇为不耐。在我催促下,女儿递过手机,如同晴天霹雳,映入我眼帘的是林则徐六世孙林祝光和原省图馆长萨兆寅公子萨本敦发来的关于沈葆桢六世孙沈丹昆病逝的消息,让我难以置信。
消息确切地从知友那边传来,应该不是开玩笑,可是,我几乎每天都和丹昆在聊天,天南地北的,整天嘻嘻哈哈,没心没肺的,没有一点预兆,怎么说走就走,他还年轻,还有很多未完成的心愿,怎么可能呀?他还想回福州和大家欢聚呢。我拨通本敦兄的电话,下意识地想要证实这消息不是真的,完全不可能的,但眼泪却不听使唤地扑簌而下,情难自禁。
本敦兄很明确地告诉我,他一接到消息,便电话堂妹,因为自己的堂妹是丹昆的表妹,消息绝对准确。原来,丹昆一月份就查出是胰腺癌,但消息不外传,直到今早,丹昆想呕吐,人难受,紧急送医院,人已经不行了,一点四十一分与世长辞。
泪眼漫漶中,往事点滴涌上心头。2011年10月,沈丹昆从上海回到福州参加船政研讨会,在方友德老师的引荐下,我到宫巷拜访了丹昆。熙熙攘攘的三坊七巷,离我很近,但还未曾走进我的灵魂,官宦世家、名门贵胄只是我在历史典籍中读到的辉煌,我还未曾留心品读。
眼前的沈氏长房嫡孙丹昆高瘦,但精神矍铄,他待客热情,态度谦逊,大家风范的平静与优雅自然流露,让我如沐春风。在丹昆的引领下,我看到这座布满历史烟尘的宅院,每一个角落、每一块砖底都沉淀着沈家那些久远的记忆,好似被时光所遗忘,剥蚀的老墙、雕花的木窗废圮、摇摇欲坠,小小的天井里,青苔碧绿,万年青郁郁葱葱。我当时便在心里嘀咕:这样的老房在三坊七巷可是价值不菲呀,为什么任由毁圮?我是心直口快之人,心里想到,便直接问了,丹昆一个劲摇头:“说来话长呀”,他引我到房间坐下,一架老钢琴伫立一隅,看我目光停驻在钢琴上,丹昆便说:“我母亲热爱音乐,弹得一手好钢琴”,话题引开,丹昆便打开话匣,娓娓道来,时间不知不觉过去,快乐的访谈接近尾声,临行前,丹昆把《相约回忆里》等书馈赠与我,嘱我好好阅读,以后会和我细细述说。2012年五月,我的《宫巷沈家大院的后人们》在《炎黄纵横》刊出,也许掀起一点波澜吧?但深居简出的我并不曾知晓。
我的人生是在不断前行中,写作与采访是我生活的主旋律,丹昆给我留下深刻印象,但他还未曾在我生命里驻足。2011年底,我在“三坊七巷与台湾”的研讨活动中,再次留意到沈家,沈葆桢作为晚清时期的重要大臣,集政治家、军事家、外交家、民族英雄于一身,是中国近代造船、航运、海军建设事业的奠基人之一,他的丰功伟绩岂能草草只言片语所能囊括?我决定再次探访宫巷。在沈家老宅门前,人来人往,观光的人总是在老宅前探头探脑,充满好奇;几位台湾游客看我正在拍照,便拢过来问道:“为什么大门紧锁?沈葆桢是开发台湾第一人,我们非常崇拜他,特意到大陆来寻访沈葆桢遗迹的,为什么没有沈葆桢纪念馆?我们也找不到沈葆桢的祠堂祭拜”。还有沈葆桢的祠堂?我竖起耳朵,不动声色。
回到家,我查阅文史资料,原来,沈葆桢祠堂在乌石山石林园。沈葆桢去世后,沈瑜庆购买石林园部分地块,在光绪六年(1880)奉旨建专祠,门额“沈文肃公祠”,入门处有一座四方形碑亭,重檐九脊顶,亭内原立《御赐碑文》、《谕祭祭文》、《祠谕祭文》等三通石碑,亭侧有假山鱼池,池上建石桥。祠宇两进,依山坡升高,祠厅为五开间木构建筑,双坡顶、马鞍式山墙,泥灰塑回龙屋脊。
祠厅中供神主牌4座,主祀沈葆桢及其夫人林普晴,堂内原有沈氏夫妇塑像。后附祀其第四子沈瑜庆,长孙沈翊清,有“忠孝性诚”和“绳其祖武”两匾,均有“玉音”玺记,系光绪皇帝所赐。廊前有两副楹联:
子孙不叨门第荫 华夷常问起居安
裘被声各问四海 钟鸣鼎食慰双亲
看到这些资料,我大喜过望,赶忙前往乌石山探访,寻寻觅觅,终于在乌石山的南麓,看到一座苍然孑立的古代祠楼,破旧、萧索,已经不复往日的风采,与宫巷沈家老宅遥遥相对,好似苍老无力的老者,默默无言,我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丹昆远在上海,我在邮箱中与他沟通了关于沈葆桢祠堂的现状,感叹唏嘘不已,丹昆亦无奈,他请我在研讨会上帮忙呼吁,我答应了,因为这是义不容辞的。
因为有了共同的话题,我和丹昆的联系便多起来了,起初只是转发一些文章阅读,彼此谈谈感怀,慢慢地就把彼此生活中的事情,比如出行、写作、发表文章,参加研讨会的事情都会互相探讨,彼此沟通。文人之交,淡而有味,丹昆也开始带我参加船政研讨,帮忙把我写沈葆桢的律诗和楹联发表在福州晚报上,我也代丹昆为他谊母写挽联,为丹昆考证父亲沈祖牟遗诗,一来二往就越发熟络了。
直到2014年的11月24日,原中国文化部部长王蒙先生来榕,我作为友人一起畅游三坊七巷并结识了马照南副部长,此事对我来说也就是生命的一个插曲而已,虽然很珍视,但自己依然要努力前行。在我几乎要忘却此事的时候,王蒙先生来榕的新闻居然被远在上海的丹昆给翻找出来,我也因此明了,一直记挂、惦念福州老宅的丹昆无时无刻不在关注福州,关注家乡文化圈的每一则新闻、每一个动向;我也知道了,丹昆虽然人在上海,却非常关注我的成长,我发表在《炎黄纵横》的每一篇文章他都看过,包括人物访谈和文史的。这太出乎我的意料,一个长者、社会贤达与名流,竟如此关心、厚爱我,关注我的一举一动,让我感动莫名。从此,我写的文章都会发给丹昆请他指正,他也总是认真阅过,提出中肯意见,我们的心贴得更近了。
2015年夏,丹昆回闽,我们照旧聚会、吃饭,他一回到福州,人情往来不断,于是,我们总是选择在清晨的时候见面交流,丹昆也会请我帮忙复印资料,第二天早上我再送到宫巷。那时,丹昆还是用“诺基亚”的按键手机,让我分外嫌弃,我催促他,赶紧换部智能机,起用微信,大家联系方便。没多久,丹昆用了新手机,开通了微信,这下真是“一机在手,联通四海”,我和丹昆的联系非常频繁,从生活中的每一个细节,发生的每一件事,我们都会互相通报,彼此调侃,丹昆年年都会参加妻子家族的祭孔大典,丹昆都会把祭孔大典的盛况实时转播,他会把和美丽妻子孔丽君着汉服的照片发我品评,我也总是调侃丹昆,着汉服的样子憨得很,嫂子着汉服美得很,我知道丹昆深爱着妻子,夸嫂子比夸他自己还管用,丹昆心里美滋滋的,他最大的骄傲就是这辈子娶了美丽、贤惠的丽君,让自己的一生过得美满无比。而我也从微信获悉,丹昆在上海家中滑倒,膝盖疼痛,走路不便,远在上海的丹昆让我牵挂不已,而我的工作、生活也成了丹昆的牵挂,我们彼此关怀着,惦念着,一路前行。
丹昆是个待人真诚的人,他很肯提携别人。李智启是他的好友,是个痴爱熊猫的草根收藏家。丹昆逛街,若是看到有熊猫图案的糕点、饼干、巧克力,总会出资购下,告知李智启:“为你买了点心,等我回福州,到宫巷喝茶、吃点心”;每次回到福州,即使再忙,丹昆都会到仓山探望,丹昆说:“真的熊猫要看,静态的熊猫王国也要关爱。”丹昆也总会请一批邮友到宫巷小坐,把为李智启买的饼干拿出:“大家一起吃熊猫点心,包装盒让李智启带回去”,丹昆笑称:“我别的都不买给你,我只投你所好,买熊猫给你。”李智启在仓山自己家中办展,丹昆一直催我请上方友德和宋晓文到仓山李智启家中捧场,在丹昆的牵线搭桥下,我为李智启作了专访,刊登在《炎黄纵横》,这都是丹昆的功劳呀!
2016年底的船政研讨,我盼望着丹昆回到福州,大家见面,丹昆的心也早已飞到福州,盼着回来。盼呀盼呀,丹昆却告知我,他可能无法践行,因为腿痛的缘故,丹昆的腿痛由来已久,这我是知道的,为什么连回福州医生都不许呢?我有点疑惑,但也没有深究。没多久,丹昆嘱咐我:他腿痛,就算有回福州参会,行李太重也拎不动,他把包裹寄给我,请我帮忙把给亲友的礼物分发一下。这有何不可?我当然应允,没有一丝怀疑。
收到包裹,细心的丹昆把给每个人的礼物包装妥帖,摆放整齐,每一份礼物都标注名字,一目了然,我知道这是丹昆用自己珍藏的邮票和做珠宝的朋友交换来的,给方友德老师的是黄玉貔貅,给林宇的是碧玉关公,给林樱尧的是蜜蜡手串,给林星、林怡不仅有书、资料还有玛瑙手串,给我的是一串珍珠碧玉项链,我非常喜欢,马上戴上,还拍了照片给丹昆看。
这期间,在与丹昆的聊天中,他反复和我说,他正抓紧时间写《沈家记忆》,他想提供资料让我写与沈家有关的文章,于是把林徽因侄女林璎在福州的独家资料给我,并叫我快点动手,可我迟迟未动笔,在丹昆的一再催促下,我写完发给他,丹昆很是满意,夸我在所有写沈家的作家中,写得最好。
我们的交谈中,最多的是谈到沈葆桢纪念馆的事,丹昆说,他已经都死心了,不起波澜,奔波了二十几年,没有点动静、进展。后来,我和丹昆说,大房子不可能,属于丹昆名下的完全可以做沈祖牟纪念馆呀?丹昆则回应:“若能做成,我一定会把沈葆桢的一副真迹捐出”,我们聊则聊矣,这也许很遥远,也很难实现,只不过是设想,一份理想的憧憬。
林璎的写完,丹昆又把沈祖牟的《谢钞考》发给我嘱我好好读、好好写,他说:“写完《谢钞考》,再写老哥我卖钱”,满是开心的语气,我竟然没有察觉到蛛丝马迹。他把珍藏的一九五一年“儿童通讯”扫描版发我,那是福州市私立童宫小学的成绩单,丹昆收藏得妥妥贴贴。丹昆很自豪地说“我从小就很聪明,虽然在班上年龄最小,但我功课却是最好。”查看“儿童通讯”,瘦弱的丹昆在念小学时,身高113公分,重16公斤,胸围21.7公分,左右视力都是6,营养中等,老师给丹昆的品行鉴定是:“课内外认真学习、节约朴素遵守秩序”,丹昆的学习成绩委实了得,主科都在95以上,让我感佩不已。
3月8日下午5点57分,丹昆给我留下最后的话是:“我近来身体不好,消化道疾病,身体拖着一根胆汁引流管引流袋,医嘱少看手机要静养,不能多与你交谈,抱歉了”、“过几天又要住院”,到生命的最后,丹昆还是把自己的病瞒得紧紧的,他把自己微信上的照片换成自己幼年时侯,那是一张我一直赞誉的照片,年幼的丹昆,清秀、纯真,大大的眼睛炯炯有神,我知道,丹昆是想给亲友留下最完美的回忆。我痛哭不已,辗转反侧,直到疲极。
3月11号早上6点多,丹昆妻子孔丽君发来信息,告知丹昆去世消息,丽君发来丹昆生前最后的留影,那就是他在3月5日把女儿送进婚礼殿堂,完成自己的历史使命。美丽的新娘依偎在父亲的身边,娇宠爱溺,丹昆依然是宁静的微笑,但分明已经瘦得越发清癯了。
现在想来,其实丹昆已经知道自己不治,他始终有条不紊地在安排自己的后事,他把沈祖牟遗稿、自己的文章传我,把宫巷老宅堂弟达先的联系方式留给我,已经是在把福州的事情托付给我,我竟然粗疏到体会不到丹昆的深意。
丹昆突然离世,在朋友圈中犹如平静的湖水投入一块巨石,波澜顿起,怀想与丹昆的点滴过往,大家流泪不止,致以深切的哀悼:
丹心一片,世传家学树典范;
昆理千秋,精研船政仰高风。
(福建省炎黄研究会会长马照南)
沈公后人,传承道德诗书,
弘扬名门正气;
一代学究,精研船政文化,
凸显家国情怀。
(福建省集邮协会副秘书长宋晓文敬挽)
沈氏忠良天放鹤:
丹心善德海翔鲲。
(闽都文化研究会副会长林山)
泣悼挽联:
丹鹤西去,老泪无多哭知己
鲲鹏折翼,苍天何遽丧斯人
《炎黄纵横》主编方友德
丹衷善顺,儒门嫡脉好风范
昆府祺祥,船政精魂垂百年
黄益群泣挽
原省委宣传部副部长、现福建省炎黄文化研究会会长马照南说:“沈丹昆先生是民族英雄林则徐爱婿沈葆桢裔孙,长期致力于船政文化研究,功绩卓著”,是呀,丹昆以沈葆桢六世嫡孙的身份为两岸船政文化的交流,这一份功绩是任何人都无法替代的呀!
逝者如斯,来者可追。我们还活着的人们又该为沈葆桢、沈丹昆做些什么呢?我们拿什么来告慰丹昆的在天之灵?昆哥呀,您这样厚爱我,我该怎样做才能配得上您的器重?希望您在冥冥中依然引领着我前行,让我今生不会辜负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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