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临渭 俊发】原创//回家看看
2021第304期总第1648期
回家看看
春成在东莞打工，三年都没回过家了。每当他听到《常回家看看》的歌声，都会想到家里的父母妻子，产生回家探视的念头。能使他一次又一次地强压下回家冲动的，是那笔往返一次五百多元的路费。他清楚地知道，五百元，这在家里，足够几个月的日常开支。
他是独子，父母年近花甲，儿子后半年将要进入初中，家里用钱的地方会越来越多，而收入来源，除了自己打工的工资而外，就只有家里的几亩责任田了。责任田产的粮食，仅供自家食用，如果计算成本，与购买商品粮相差无几。家里种的果树，随着价格走低，早已成了鸡肋。
这年春节将至，工地停工放假，工友们成群结队，一拨又一拨地回乡过年，留在工地的已没几个人了。他躺在空荡荡的集体宿舍里，忽然又听到窗外飘来“常回家看看，回家看看”那响亮的歌声，一遍又一遍地冲击着他的耳膜，撩拨着他的心弦。他用被子蒙住头，似乎也挡不住那歌声的回响。他猛地掀开被子，回家！他终于下了决心。
从东莞到渭南，三十多小时的车程，坐得他昏昏沉沉。一路上吃完了所带的几桶方便面，连打嗝出来都是那股难闻的死葱味儿。他多想吃一碗妻子为他做的酸汤面啊！
下车时天已黒了，公交收车，只好打出租。车到门前，因为在车站时打过电话，只拍了几下，大铁门被从里边打开，绸子后退一步说：“哟！掌柜的还能寻着回来的……”他丢掉提包，双主从背后闭了门，搂过妻子，用嘴堵住了她没说完的后半句话。
客厅的灯亮着，父母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大声叫了“大”“妈”，靠在父亲身边落座。
母亲说：“嫑坐了，快去洗手，饭马上就好了。”
他从卫生间出来，妻子的酸汤面已放在茶几上了。他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连吃带喝，两碗面很快就呼噜下去了。他吃饭时，没有人说话，父母妻子，都在盯着他看，那目光中充满了慈祥，怜惜，关爱和喜悦。
两碗面下肚，他来了精神。刚想问一下家里情况，汇报在外地的经历，还没说几句，父亲就说：“坐了一天一夜的车，有话明天再说。平常，到这时候，我们早都睡觉了。”
他先到小房里看了看熟睡的儿子晓东，然后走进了卧室。
第二天早晨，他醒来时，太阳照在玻璃窗上，屋子里亮堂堂的，其他人早都起来了，他急忙穿衣下床。过客厅时，对坐在沙发上的父母歉意地笑了笑，进了卫生间。
吃早饭时，他给家里人讲了他这几年在外的经历见闻，询问了家里的各种变化。
早饭后，他迫不及待地走出家门，要到村里转转看看。三年，仅仅三年，村庄的变化，让他颇感意外。以前从电话中只知道自己家里盖起了三间砖混结构的平房，安装了铁质大门，而现在看到，村里的土木老房，已所剩无几，一家接一家的砖混平房和红色铁质大门，另外，还有两家院里矗立着高高的两层小楼。土地下户前的饲养室，改建成了村上的服务中心，拴牛的广场打了水泥地面，栽了许多健身器材。毕竟是将要过年了，有人在打扫村道，有人在铲除大门前的枯草，有人在抹洗大门扇上的尘土。熟人见面，打下招呼，又都各忙其事了。严寒的冬天，闻不到花香，但整个村子里，弥漫着煮肉和油炸食品的味道。
出门在外，家里最让他牵肠挂肚的，是父母年近花甲，而母亲又身患胆石症，发作时，疼得她满头冷汗。他在家时曾多次要母亲去医院手术，母亲总是说：“病犯了就那么一阵子，过去了还跟好人一样，又死不了人，不用花那些冤枉钱。”
这次他一回到家，就和妻子商量，趁医院春节不放假，一定要给母亲作手术。午饭后，他给母亲说：“明天去医院，给你作手术。”
母亲说：“咋又想到这事了，现在我不是好好的么。”
他说：“你再不手术，我就不出去打工了。”
母亲终于同意去医院了。
母亲出院，已是正月初六，春成用摩托车带着她回村。在村口的公交站，见到已有南下打工者背着背包在等车了。村子里人进人出，有挑着灯笼的，有背着曲连锅盔馍的，有提着大大小小各式礼品盒的，有提着奶箱的。一些年轻的女子，无论是骑着摩托或电动车，还是坐在车子的后座上，一个个都穿得花技招展。两车相会，若是熟人，互相挥手打个招呼。各家门口，都贴着对联，挂着笼大的红灯笼。放过鞭炮的纸屑，好像一张张的红地毯，铺在许多人的大门前。
春成操心的另一件事，是儿子后半年要进入初中，原来离家很近的乡镇中学，在本镇并入街道办事处后撤销了，初中学生不得不去二十多里路外的城内就读。因为学校没有住宿条件，为了孩子上学，许多家长不得不在城里租房居住，作了子女的后勤部长。
当天晚上，春成便和妻子商议儿子进城上学的事。绸子说：“放下你的七十二条心！咱妈病好了，到时候我也进城当部长。除了做饭接送娃，再找个种点工，不管是扫地洗菜，端盘子洗碗，啥活都行。多少挣几个是几个，时间长了，说不定咱也能在城里开个小店，水饺面条，包子稀饭，煎饼凉皮，哪一样能难住我？”
第二天，他给父亲说，现在种地没有收入，不如把地包出去。父亲说：“多少地都撂荒了，你包给谁去？果树赚不了钱，但也不至于赔钱。再种些菜，咱吃不了，还能送人哩。再说，一天不下地，我就心发慌，没事了到地里转转，权当散心哩。如果绸子真能在城里开个饭店，你就干脆回来，也免得跑那么远，家里人天天为你操心。”
这次回家，还真使春城不再那么为家事发愁了。过了初十，他就轻松愉快地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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