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次回家,都是一次精神洗礼
Going Home Kenny G - The Essential Kenny G
本文与历史无关。
我的老家在湖北中部的天门,两年半没回来了,这次到湖北出差,趁机回家待了两天。儿时的记忆、农村的现状,可以说是五味杂陈。
马上就到家了,在车上随手一拍,没有美颜,纯天然。30户人家组成的老家,被郁郁葱葱的水稻、树木等高低有序的绿色植被所围绕,配上一点黄昏残阳,我第一次感叹:
原来,家乡可以这么美!
只不过,她的美被农民的繁忙所掩盖,才显得美得如此低调。
老家属于丘陵地带,稻田的分布有一种梯田的感觉。
再过一个月,稻子就成熟可以收割了,现在长势喜人,一片整齐的绿油油。在我眼里,这是风景;在家乡人眼里,这是收成,是生存之本。
这个水库叫“团结水库”,四十年前人工挖成。小时候,是国有资产,俗称“这是公家的”,是小时候的快乐天堂之一,一到暑假,一群小伙伴就会在大中午来此嬉戏游泳,一起比赛谁游得快、谁闷气时间最长,为了防止挨骂,都是把内裤晒干后再回去。吃过晚饭,父母就会带上孩子一起下水洗澡,欢乐、热闹、凉快。
写下这段文字时,20年前的那些场景,总是一一浮现在眼前。
如今,这里成了私人的鱼塘。水不再如以往那般清澈、水草多了很多、气味不再那么好闻,再加上老家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团结水库”就变得十分安静,很少有人来打搅她。
即使这样,我上大学后每年回家,都会首先来此一逛。在大堤上欣赏水库如镜子一般平静的湖面,在开阔的视野中欣赏水稻环绕下的白色房子,尽情呼吸甜美的空气。当然,必不可少的,一定要拍照。
随手一拍,都是风景。
到了家门口,门前的几颗大树已经被砍掉,以前的野生池塘变成了平整的鱼塘,万里无云的蓝天,映衬着广阔的绿色地面,总能给人一种欧洲风情的感觉。
那个显眼的铁塔,是移动公司的信号塔,10年前就有了。所以,我的手机号码一直是移动,这样我每次回家就不用担心信号的问题。
家门口的这片蓝色牵牛花,是这次回家的新发现。我妈闲暇时自己整了一个菜园子,并围了一圈栅栏,平时栅栏都是比较“干净”的,我妈来上海后,菜园子没人管,各种植物便开始了自然生长。这个牵牛花,也是野生的。
但我爸居然嫌它碍眼,说想着喷点农药解决掉算了。哎,粗人就是粗人,简直是暴殄天物。
到了傍晚,蝉鸣四起,对于在城里待习惯的人而言,这真是久违的乐章!
只可惜,蛙鸣还是听不到。因为农药的普及和农民的捕杀卖钱(主要是前者),青蛙似乎已经消失很久了,我记得10年前就已经听不到青蛙的呱呱叫了。
中国是全球第一的农药生产国,不仅满足国内需求,而且70%左右的农药用于出口。农民每年的农药使用量、农药支出,增幅还是比较明显的。
优美的风景、自然的乐章、宁静的环境,回家是如此的惬意放松,睡眠质量都是爆表。我从小喜欢睡懒觉,上大学至今习惯晚睡,但一回家,10点就犯困了,早上六点醒了后就不想睡了,这两天都是六点半起床,而且夜晚只醒了一次,连厕所都没上。
有时我觉得,城里人睡眠质量普遍不好,别吃什么药了,也别抱怨车辆的噪音,回老家待一阵子吧。就像《稻香》的歌词所唱“回家吧,回到最初的美好”。
在家这两天,我都不在家过早(天门人把吃早饭叫做“过早”),因为小镇上有我恋恋不忘的美食——鳝鱼面和锅盔。
早餐铺子的设施十分简陋,在城里人眼里就是“脏乱差”,但完全不影响食物的质量和美味。
一碗8元的鳝鱼面、一个2元的锅盔,百吃不厌!在熟悉的乡音嘈杂中吃下这么一份早餐,在我梦里时常出现。
小时候,家里穷,很少去镇上过早。父亲在田地里打捞一点鳝鱼,早上骑着摩托车去镇上的集市卖,一般能卖个30元左右,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有机会去集市改善伙食。所以,小时候每次听到父亲说明天要去集市卖鳝鱼,我能开心一晚上。
那个时候的锅盔,1块钱3个,那个时候的鳝鱼面,不会超过1块钱。现在到了春节,老乡“杀”老乡,鳝鱼面从8块涨到20块,锅盔从2块涨到5块,狂屠!
但我依然喜欢现在!尽快我对过去充满了无尽的怀恋,但我丝毫不愿意回到过去。人心变了,社会变复杂了,但无法掩盖社会明显进步的事实。这番话并非是为了文章的安全,而是我的心里话。
带父亲去市人民医院做了个身体检查,顺便看了看幺爹(外公的弟弟)。自从外公去世后,幺爹成为我唯一的爷爷辈亲戚。
幺爹的儿子(我称呼“小舅舅”)和儿媳妇一直在广东打工,他和老伴负责照看孙子,一直照顾到如今初中毕业。小舅舅两口子每年只是春节回家待半个月左右,幺爹两口子平时种地,只能糊口,没有什么额外收入,儿子会时不时打点钱回来。
父子分隔两地,孙子是留守儿童,这是农村家庭的普遍状态。
去年他们在市里的好地段买了房,110平米的三居,今年装修完毕,已经搬进新家。幺爹告别了种地生涯,不变的是,由于耗尽积蓄,小舅舅两口子依然要在广东打工。
但是,幺爹一家三代,十分满意现在的生活状态。孙子大了,不用像以往那般费心照顾,自己不再面朝黄土背朝天,在市里找了个清洁工的工作,每天早上九点就下班、下午四五点再去,月工资两三千,性价比远超种地。
闲聊时,幺爹说:“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能过这样的生活!”还能跟我说一些外卖、抖音、政府城市规划这样一些“时髦”的话题。
整个人的状态、谈吐,是跟以前大不一样的。
幺爹是天门城镇化浪潮的典型一员。如今的父母,为了孩子结婚,为了后代的未来,拼了命地往市区跑,有人说,这是农村人的攀比,在我看来,这种说法是对农村人的歧视,因为往上走是人的生存本能。这跟大学生都想去一线城市工作的性质是完全一样的。
与两年前相比,天门市区也越来越热闹,高层住宅拔地而起,活动中心有模有样,林荫大道干净而宽阔,连万达广场也进来了,有点超出我的想象。我很兴奋地在家人群里发了段话“天门越来越繁华了”。
幺爹很幸运地赶上了城镇化浪潮,而那些没有赶上的,则不幸被时代抛下。
他们没有能力搬到市区,往往是两个原因:
1、父母的积蓄太少;2、子女不懂事,没有攒到钱。第2个原因是主要原因。
住进天门城区的年轻人都是低学历的外出务工人员,因为只要是读了大学的,哪怕是个专科,都是往武汉挤。
这些年轻的打工者,往往是初中刚毕业甚至没毕业就辍学了,或许是自身性格,或许是没有遇到好人,当然,更多的是自己不争气,一直到结婚年龄也没存几个钱。
在男女比例及其失调的农村,当市区房子成为婚姻市场的核心竞争力时,他们就自然成为光棍的一员和时代的弃儿。而最可悲的,则是他们的老父老母,在惆怅与哀叹中加速衰老。
因此,城镇化迅速拉大了农村人的贫富差距。
随着农村的人员快速流失,城区的繁华反衬着老家正在变得落寞。绿色植被的茂盛,彰显着人员的稀少。随着国家的简政放权和县级行政人员的精简,老家的基层管理正在空心化,出点事,只能靠留守人们的互助。
所以,我爸妈都说,老家人都相处得比以前好,跟个大家庭似的,少了很多勾心斗角和斤斤计较,多了一份互相慰藉和守望相助,因为谁也不知道,明年会不会又有人搬走了?
所以,现在还能每天见到,那就多珍惜点吧。应该就是这个意思。
我所在的行业时常提到扶贫攻坚,我正在做的一个项目也与扶贫有关,加上我的农村出身背景,这次回家,我自然有关注到这个事情。一番实地了解后,我的心情是:
喜忧参半。
我老家30户人家左右,最穷的那几家,不出所料地评上了贫困户。一个是丧偶的寡妇、一个是妻子得了慢性肾炎、一个是丧失老伴的孤寡老人带着个精神病儿子,这三家没有托任何关系,都是政府安排他们评上贫困户。
贫困户并不能得到政府的直接资金支持,最大的好处是看病免费,然后逢年过节会有政府专人来看望,送点柴米油盐,貌似还有无息贷款的优惠政策,但还没有用过。
可以看到,脱贫攻坚是有落到实处的,是有老百姓得到实实在在的好处的。
接下来就是让我义愤填膺的事情,与另外两家“贫困户”有关
我家隔壁,老人是前前任村委书记,与村干部的关系千丝万缕,两个儿子身体健康、赚钱不少,还有个孙子刚在深圳买房,仅仅因为老伴前年瘫痪,就评上了贫困户。但事实上,他家虽不算大富大贵,但在农村也是绝对的小康了。
我在家的两天,隔壁村的一位中年人来我们这,路过这家贫困户,直接大声表达不满:
“你们怎么能评上贫困户呢?又不是很缺钱。”
另外一家,是在我们村当了二三十年会计的村干部,三个儿子都很懂事,在城里定居,反正也不知道他给儿子买房的钱是哪来的,这次仅仅因为自己5年前做过心脏搭桥手术,就评上了贫困户,事实上他自己就种了二十亩地,干活似乎不成大问题。
一叶知秋,全国的建档立卡贫困户,到底有多少钻空子的?有利益的地方,总有见不得光的事。
另外有个事,在我们村当了三十多年的老书记,今年下岗了。虽然没有评上贫困户,但给评上了“慢保(慢性病医疗保险)”,在市中医院可以免费看病住院。
那么,这个村书记的人设是怎样的呢?我爸说的很直接:土匪、大贪污犯。吃喝嫖赌,样样不落;白道黑道,一片通吃。在10年前,就可以偷偷拿出50万给自己的儿子在武汉买房。但是因为好赌,现在退休了还欠着赌债,但我爸说也没人会跟他要的。
2006年国家取消农业税,但我老家直到2014年还在收税,有一次我妈碰到这位老书记,说:“钱场镇早就不收了,怎么我们还要交税?”老书记蛮横地回答道:
“你觉得不好就搬到那去住呗。”
大写的服!
这位老书记,还有前面那位贫困户老会计,是村干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这二三十年来,没有为村民谋取任何利益,倒是到处贪钱。10年前修个马路,用了1年不到就坑坑洼洼,钱都被他们给贪了。
无论是他们自己,还是他们后代,都过上了非常好的日子。也不知道钱哪来的?现在退休了,依然在谋取私人利益上尽心尽力。
一叶知秋,天门市的其他村呢?全国还有2000多个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