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差点走上这条“致富之路” | 宇帆·早茶夜读
事情发生在唐宣宗大中九年(公元855年)的科考当天。
主考官沈询从温庭筠进入考场那一刻起便绷紧了神经,生怕出什么岔子——这可是大名鼎鼎的“温八叉”,已有多个同僚提醒自己要盯紧了他。
答题很快。看起来没什么异样。
……
身体不适?要提前交卷?
沈询不自觉屏住呼吸,双手握紧,目光锁定在温庭筠身上,准备一旦发现异常动作,就差人扣住他。
起身。检查。出考场。
“呼——”沈询悄悄长舒了一口气。
一切正常,看来没什么问题。这关算是过了!也不枉自己给他专设一个考位。沈询对自己的机智之举十分满意。
考场外,众人见温庭筠这么快就考完,想必是再没有时间帮人替考的。谁知温八叉微微仰头有些得意的样子:“私占授者已八人。”
枪手这个行当有些历史了,古时称作“捉刀”,是指代人捉笔写文章。愿意做枪手的人一般是为了获取一些报酬,往往也会主动/被迫协商放弃自己的著作权。不过,据说温庭筠当枪手是不收钱的,他只是为了通过此举搅乱考场,以表达自己对科举黑幕、官场腐败的愤恨。时移至今,枪手只多不少,但似温飞卿这般心思的应是找不出第二人了。
枪手无处不在,从上学起,相信每一个人都曾蹲在学校卫生间里认真读过门后贴得歪歪扭扭的小广告。当我发现街道上的小广告总是会因“整治市容市貌”的命令而开始短暂消失时,就一直很奇怪,从小到大,没有遇上哪一所学校出手清除过卫生间门后那些枪手广告。难不成是“钓鱼执法”?
读大学的时候,我也差点走上这条“致富之路”,是专门帮在澳洲读大学的留学生写课程论文,那是我第一次窥视到学术造假这个庞大的产业链。那时没想这么多,因为报酬很不错,而且我正陷入找到了第一份兼职——自以为是靠脑力而不是体力的那种——的自我满足感当中,积极地给了样稿通过测试,可惜,后来这事儿没成。因为我发现大多数来找代写的都是学商科、经济学的,对我来说完全是门新学问,不在可努力范围内,立马放弃了。人生中的第一次兼职尝试就这么虚无地结束了。不过,这件事还是对我造成了一些不足道的影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对澳洲学商科的留学生都不以为意。看吧,世界观就是这么被带跑的。
去年热播网剧《隐秘的角落》大火之后,有两位自称是该剧编剧却没有在剧中获得署名权的人将出品方告上法庭。虽说后来多位摄制人员都出来证明说从未与该二人合作过,事实究竟如何也未可知,但此事却引起了大家对编剧圈“枪手”生态的关注。在编剧圈做枪手的人多是没有经验没有名气的新人,怀着一颗“贫穷却有理想”的心接受一层层剥夺,再在这种恶性有意打压下把这段经历“洗脑”为成长必需的学习与磨练。那些天马行空的点子落笔成文,拍摄成片,最终在荧屏上的编剧名单里却找不到自己的名字。以为经过长时间的努力,是金子总会发光,重新找工作的时候却发现招聘要求里明明白白地写着“要有署名作品”。
署名权、著作权是编剧作家进阶路上必备的通关文牒。没有证明,就没法认定这是你创作的作品,后续的所有名利光环都与你无关,看着作家富豪榜上的某些名字也只能是哑巴吃黄连。这也是为什么去年阅文的新合同会引起网文作者们以前所未有的集体断更的方式来表达抗议。因为作者们认为新合同剥夺了自己的著作权,自己是受阅文委托创作,并且死后50年内,版权都归阅文所有。如若同意此合同,此后自己将从独立的作家变为资本操控下的工具人“枪手”。
市场至上,商人们发现,摆弄枪手比伺候作家容易得多,枪手看的是稿费,而自己看的是利润。当然了,出版业每年那么多的书,占大半壁江山的也就都是一堆毫无创见思考,一昧跟风的堆砌之作。不过,读者不是那么好糊弄,而枪手实际上也不如商人们以为的那么好摆弄。
日剧《代笔作家》中,枪手由树对被代笔的知名小说家丽莎说:“这瓶香槟很贵吧。而你就是牌子,我才是里面装的酒。”枪手愿意长期作为作家的“影子”是因为他也想走到阳光下。知名作家即使才思枯竭,还能凭借过去巅峰时期所获的名利换一条路走,枪手若是不适时抓住时机成为知名品牌,码字工的枯燥生活只是在加速摧毁创作力。署名权著作权到底是枪手的长期斗争之路。
(不如设个“出版顾问”或“作家顾问”?看破不说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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