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老相机
作者:李 桦
“父亲节”那天,跟父亲聊起我小时候经常跟他出去采访的事,父亲笑了:“你还记得这些事啊?”
那时候父亲出去采访都是自己写稿自己拍照。在我还没有上学的时候,我是父亲的小跟班。父亲自行车前梁上架有一个竹椅座,我经常坐在上面跟着父亲出去采访,偶尔我还会出现在父亲的镜头里。记得有一次放电影前先在放映幕布上播放了一段本地新闻幻灯片,一张图片的背景里出现了我的正脸,几天后我在外面遇到几个不认识的大姐姐,对着我指指点点说:“看,就是这个小孩,那天在电影上看到的,长得像王芳(电影《英雄儿女》里的人物)”。
记得父亲八十年代初在新华社新疆分社工作的时候用的是“海鸥”牌相机。跟父亲提及他那个带黑皮外套的双镜头老照相机,父亲说是“禄来”牌的:“禄来可得,福禄的禄……”。没有听说这个品牌啊,百度了一下,原来是德国品牌,度娘说:“禄来相机是相机的鼻祖。”“没有禄来相机,就没有以后整个相机的产业,禄来相机开启了近代影像的新局面。”产品分战前和战后两个时期。父亲的相机应该是战后的产品。二战期间,禄来公司遭受严重损失,战后,禄来公司重现辉煌,开发了很多新的型号。但是最终因为种种原因,禄来公司没落了,现在已经没有这个品牌了。五六十年代,在国内,用禄来相机的是专业摄影记者。父亲一直很珍惜他的相机,无论去哪里都带着。我小时候对父亲的相机很感兴趣,但是父亲不让我动相机,我只被允许拿着软毛刷帮着父亲清理镜头。这个相机父亲用了很多年。我小学毕业的时候,父亲用这个相机给我和陈纯等几个同学照了很多相片。父亲遗憾地说:“很可惜文革后丢了,后来买的“海鸥”牌相机”。父亲那个相机摄影师的视角在相机的上部。记得那时候父亲冲洗照片都是在暗室里,有几次父亲在家里洗底片,都是在晚上关灯以后在火墙后面摸黑操作,第二天看到父亲把底片从脸盆里拿出来用夹子夹上挂起来晾干,照片就洗好了。
小时候父亲经常去乌尔禾魔鬼城,拍了很多魔鬼城雅丹地貌的图片,也写了很多关于魔鬼城的文章。我对乌尔禾魔鬼城最早的了解,就是通过父亲的文章和照片所知晓,这些黑白照片在我家保存了很多年。
童年时代我家隔壁住着一家广东人,伯伯是学校的体育老师,姓谢,大妈是个家属,家里的大孩子都留在广东,谢伯伯和大妈带着小的一对龙凤胎来疆,龙凤胎和我年龄相仿,两个人长得不太一样,女孩子是姐姐,叫花兰,男孩子具体名字记不得了,长得像妈妈,典型的广东人的脸,因为嘴大,绰号是“大嘴”,我基本上每天都跟花兰在一起玩,大嘴很调皮,姐弟俩经常打架,每次打架都以花兰哭着告状,大嘴挨打收场。谢伯伯和大妈平时跟我们说“广普”,他们自己相互之间说方言而且说话语速极快,花兰和大嘴可以听懂,我一句都听不懂。偶尔可以听懂一句大妈在骂大嘴:要死啊。大妈每天早晨在门口刷牙,她刷牙和常人不一样,先把整体假牙取下来,用类似于冰棍里包裹的小木棍的器具刮舌苔,刮完后漱漱口吐掉,再喝几口清水放在喉咙里面朝天张开嘴呼气,让水在喉咙里咕嘟一会儿,最后再把水远远地吐出去,整套动作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那时候我经常想:父亲的相机能不能把大妈刷牙这一连贯的动作记录下来啊?花兰一家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迁回广东了,以后再没有联系。
父亲的老相机在今天具有极高的收藏价值,但是没有什么东西是能跟着人一辈子的,友情也是这样,一切都会随着时光的流逝而淡化消失,虽然很伤感,但很多时候也是不得已的事。
作者:李 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