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红: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萧红(1911年—1942年),本名张秀环,后改名为张迺莹,中国近现代女作家,代表作有:《生死场》、《呼兰河传》、《马伯乐》等。

作为一位“民国才女”之一的萧红,她的一生是短暂的,她的命运也是坎坷漂泊的。

1942年1月12日,日寇占领香港,萧红病情加重。19日,萧红在玛丽医院精神恢复时,在纸上写下:“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三日后,萧红去世,年仅31岁。

究竟有什么样的人生经历,能让这位年轻的才女在临终前写下这样让人读来怜惜不已的文字呢?

1911年6月1日,萧红出生在黑龙江呼兰县(今哈尔滨市呼兰区)的一个地主家庭,其父张廷举毕业于齐齐哈尔的黑龙江省立优极学堂,并且在民国时期和伪满时期分别做过教员、校长、出版社社长、教育局局长等职务。

由于父亲张廷举常年在外工作,故萧红父女之间感情比较淡漠,尤其是在萧红八岁时,生母姜玉兰因感染霍乱病故,其父又了续弦,因此在萧红的童年记忆中,灰暗、孤寂成了她的基本色调,也因此,在她的早期作品中,以父亲为原型而创作出来的形象往往是一个“冷酷、不苟言笑、贪恋、暴虐”的人。

只有祖父才给萧红带来了最难忘的温情。1929年,祖父去世,最亲的人去世后,萧红对家庭已没有任何感情和留恋。

1930年夏,初中毕业的萧红不顾家庭的反对而“逃婚”出走北平,入北平大学女子师范学院附属女子中学读高中一年级。

早在1925年,14岁的萧红就在家里的安排下,与哈尔滨西郊顾乡屯的汪家定了亲,汪家也是当地的一户地主,与萧红的张家门当户对,未婚夫汪恩甲,个头挺高,长得也不错,还曾在小学做过教员。

当时,萧红与未婚夫汪恩甲关系也不错,人们也认为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金玉良缘。

电影《黄金时代》中的萧红(汤唯饰)

1931年1月,寒假到来,萧红离开北平返回呼兰,随即被软禁在家中。2月底,再次去北平,不久未婚夫汪恩甲追到北平。3月中旬,两人一起离开北平回哈尔滨。

汪家也不满意萧红独自出走北平,汪恩甲的哥哥汪大澄代弟弟解除了与萧红的婚约,萧红到法院状告汪大澄。而汪恩甲为了顾及哥哥的声誉,违心承认解除婚约是自己的主张。

因为没有家庭的支持,且与婆家也结束婚约,萧红的生活不久就陷入困顿之中。很多资料证实,萧红在哈尔滨街头与父亲张廷举相遇,双方都冷眼相对而过。

萧红实在是饥冻难耐时,还曾到哈尔滨的亲姑姑家求援,可当她的姑姑打开房门一看是她时,就立即关上了门,把她拒绝在天寒地冻的哈尔滨街头。

也许正是因为这段经历,作为作家的萧红才在著作里把饥饿与贫穷赋予了非同一般的悲剧意义,正如许广平曾这样评论萧红的一句话:“饥饿和贫穷谁不晓得呢?谁都晓得,但没有一个人像萧红这样,可以写得如此触目惊心。”

无奈之下,萧红还是以另外一种方式向现实低了头,她又与汪恩甲联系上,1931年11月的某一天,两人在东兴顺旅馆同居了。

保存至今的这家旅馆是一座俄式建筑,在当时也是很有档次的旅馆,但在“九一八事变”以后,客源锐减,加上当时的张家和汪家也算知名大户,所以他们两人才能以赊账的形式在这里住了半年的时间。

这期间,萧红怀了孕,有一天,汪恩甲说回家取钱,却就此失踪,再也没有回来,一个多月后,萧红也渐渐绝望,旅馆老板也失去了耐心,把她赶到了走廊尽头装杂物的黑屋子里,并严加看管。

汪恩甲也从此背上了“始终乱弃”的罪名,从此消失于各种记载中,其下落至今成谜。也有人说,在那个混乱的年代,汪恩甲也许早已不幸遇害,因为,这里毕竟有他的爱人和他未出生的孩子。

而且,在萧红所有的文字中,也没有对汪恩甲有过一丝指责,她对他也是有感情的,只不过在那个乱世中,所谓的爱情会被惨烈的现实社会狠狠的抛进深渊里。

失去人生自由且怀了孕的萧红,在走投无路之下,给哈尔滨的一份名为《国际协报》报社写了一封信,在信中,萧红控诉了自己的遭遇,副刊编辑裴馨园看到了这封信,带人去看望了她,然后回来就和朋友们商议如何解救这位女学生。

萧军和萧红

在这群年青人中,有一位刚刚到哈尔滨不久的25岁的青年刘鸿霖,他后来的笔名就是我们熟悉的“萧军”。

在萧军后来的文字中,他详细地记载了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情景,那是在1932年7月13日,裴馨园委托他去给萧红送几本书,当他去旅馆时,房间里霉气冲鼻,当时被软禁在小黑屋的萧红惊恐不安,面色苍白,而且看上去不久就要临产了。

萧军本来准备送完书就走,结果他无意间把散落在床上的几张信纸拿过来看,就被上面的字体和小诗所吸引住了。他决定“不惜一切牺牲和代价”来拯救“这颗美丽的灵魂”。

八月,哈尔滨连续下起了大暴雨,引发松花江大堤全线溃决,洪水涌入哈尔滨市区,人们纷纷逃难,旅馆的老板也忙于逃命,而无暇顾及那个欠下巨额费用的可怜女人了。

萧军趁夜租了一条小船,用绳子把萧红救出,到裴馨园家暂住。不久萧红住进医院分娩,孩子生下后因无力抚养而送人,后夭折。

在别人家住久了,裴家也开始对萧红有了意见。11月,萧红拖着产后孱弱的身体,与萧军住进了俄国人开的欧罗巴旅馆,后又搬入道里商市街25号,仅靠萧军当家庭教师和借债勉强度日。

萧红后来在《商市街》中,不厌其烦地记下了这段日子,回味着共患难的快乐时光:“只要他在我身边,饿也不难忍了,肚疼也轻了。”

1933年4月,萧红以“悄吟”为笔名发表小说《弃儿》,这是她最早发表的文学作品。随后发表诸多作品,踏上文学征程。

1933年10月,在舒群等人的帮助下,萧红、萧军合著的小说散文集《跋涉》自费在哈尔滨出版。萧红仍署名“悄吟”,萧军署名“三郎”,“二萧”初露锋芒。

但是,这部带有鲜明现实主义进步色彩的《跋涉》引起特务机构的注意,为躲避迫害,1934年6月,萧红、萧军在地下党组织的帮助下,逃离哈尔滨,经大连乘船到达青岛。萧军在《青岛晨报》任主编,萧红完成著名中篇小说《生死场》。

但是,在青岛的日子也是短暂的,舒群夫妇先后被捕,期间,萧军像当时很多崇拜大师的文学青年一样,也试着给鲁迅先生写了封信,令他们没想到的是,鲁迅竟然很快就回了信,激动之下,他们和朋友们陷入一片狂喜之中,鲁迅先生回信里的每一句话,他们都能倒背入流。

11月2日,萧红、萧军与作家张梅林离开青岛抵达上海,月底,在萧军不断的要求下,萧红和萧军第一次见到了鲁迅先生和许广平。

第一次见面后,鲁迅先生开始对这两位年轻人显示出接纳的态度,并特意将两人介绍给茅盾、聂绀弩、叶紫、胡风等左翼作家。这些人后来都成为萧红的好朋友,对她的创作和生活产生了一定的影响。

鲁迅和许广平不但在创作上指点他们,还十分关心他们的生活。不久,萧红、萧军、叶紫在鲁迅的支持下结成“奴隶社”。

1935年12月,萧红的中篇小说《生死场》以“奴隶丛书”的名义由上海容光书局出版,这也是她第一次以“萧红”为笔名发表的作品。

鲁迅先生为之作序,胡风为其写后记,作品在文坛上引起巨大的轰动和强烈的反响,萧红一夜成名。

1936年7月,因与萧军在感情上出现裂痕,萧红向鲁迅夫妇倾诉,为了解决两人的矛盾,他们商定,一个去日本,一个去青岛,暂以一年为期,那时再到上海聚合。萧红只身东渡日本。

令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去,令她尊敬不已的鲁迅先生竟然在三个月后就去世了,而且,留在青岛的萧军又陷入了另外一场恋爱。

1937年1月,萧红从日本回国,到上海后便去万国公墓拜谒鲁迅先生的墓,表达哀思。3月,写下《拜墓诗——为鲁迅先生》。鲁迅先生,大概是令萧红在其孤寂生涯中最能感受到“温暖”的一位长者吧。

回到上海后,萧红与萧军见面,似乎在冷静期过后,两人的关系又重新开始了,可后来的结果却令人遗憾,两人冲突不断,暴躁的萧军甚至对萧红动了手。

1937年7月7日,“卢沟桥事变”爆发。8月,上海沦陷。9月,萧红、萧军撤往武汉,途中,结识了东北籍青年作家端木蕻[hóng]良(本名曹汉文)。

为躲避日军的轰炸,他们一群人又从武汉逃到山西临汾,又因临汾形势紧张,再到西安。在西安,萧红向萧军提出结束六年感情,彻底分手。

1938年4月,已经怀上萧军孩子的萧红与端木蕻良一同去了武汉,5月,两人在武汉举行婚礼。11月,萧红生下一子,产后第四天,萧红称孩子头天夜里抽风而死。产后萧红回到重庆。

1940年1月底,萧红随端木蕻良离开重庆,飞抵香港。没有沦陷的香港,暂时给了萧红一个安定的书桌,从1940年1月底到1941年6月,萧红的几部巅峰之作都是在这个时间里写下的,包括长篇小说《呼兰河传》和中篇小说《马伯乐》。

令人惋惜的是,多年的颠簸流离生活,让萧红的身体接近崩溃的边缘。

1941年春,美国进步作家史沫特莱回国途经香港,特意到九龙看望病中的萧红。她被眼前看到的孱弱的萧红和简陋的斗室震惊了,她立即把萧红带到了自己的住所,随后又将萧红送进香港玛丽皇后医院。

在医院里,经检查发现萧红患有肺结核。10月,萧红住院打空气针治疗。11月底,因受医院冷遇,萧红返回九龙家中养病。

1941年12月8日,太平洋战争爆发,九龙陷于炮火。1942年1月12日,日军占领香港。萧红病情加重,被送进香港跑马地养和医院,因庸医误诊为喉瘤而错动喉管,手术致使萧红不能饮食,身体衰弱。

1月18日,端木蕻良和骆宾基将萧红转入玛丽医院。次日,萧红精神渐复,在纸上写下两行字:“我将与蓝天碧水永处,留下那半部《红楼》给别人写了”,“半生尽遭白眼冷遇,身先死,不甘,不甘。”

1月21日,玛丽医院由日军接管,萧红被送进红十字会在圣提士反女校设立的临时医院。1月22日上午10点,萧红病逝,享年31岁。

纵观萧红短暂的一生,从她于1933年出走故乡呼兰算起,到她于1942年1月客死香港为止,在这短短的8年时间里,她的足迹遍及各地:呼兰、哈尔滨、北平、青岛、上海、武汉、临汾、西安、重庆、日本,而且,几乎是在每一个地方,萧红都经历了多次的搬家,我们可以想象,在那个动乱的年代,一个年轻女性有着怎样的悲怆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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