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寅恪:真正努力的人,从来都是“不动声色”

1927年6月2日,整个清华园沉浸在一片悲痛之中。

北平高校一众名师齐聚于此,为投湖自尽的国学大师王国维举行道别仪式。

这时,一位身材瘦削,着玄色长衫的中年人,步履沉重地走到灵前。

在众目睽睽之下,他缓缓撩起长衫下摆,双膝跪地,将头颅重重地磕在青砖上。

众人都被眼前这幕惊呆了,但旋即清醒过来,大家聚拢在他的身后,齐齐下跪,向逝者叩头作最后的告别。

事后,他又挥毫为逝者撰写铭文:“……惟此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历千万世,与天壤而同久……”

这个羸弱的中年人就是陈寅恪,中国近代最富盛名的学者,集史学家、语言学家、古文学家于一身的国学大师。

梁启超提及他时,总会谦逊地说:“他的学问胜过我。”

吴宓称赞道:“他是当今中国最博学的人”。

傅斯年更是赞不绝口:“他的学问,定是三百年来第一人!”

在那个大家辈出的时代,能得到众多顶级大师的交口称赞,陈寅恪不愧为“大师中的大师”。

都说一步登天多是侥幸,厚积薄发方是正理。

正如陈寅恪的一生,悄无声息地努力,心无旁骛地坚守,终成一代宗师。

从稚子到学者:默默地守

陈寅恪是真正的世家子弟,祖父陈宝箴是晚清封疆大吏,父亲陈三立是当时著名的诗人。

在父亲的教诲下,陈寅恪从小就遍读经史,勤思敏学。

一日,陈寅恪偶然听到祖父与密友间的一则闲聊。

祖父对密友说:“以前在老家时,有一次我生病咳嗽,久治不愈。恰巧门外有药贩叫卖,号称'人参治疗咳嗽,药效了得’,病急乱投医的我立马购入。没想到几剂汤药下去,咳嗽倒也真好了。”

祖父又笑曰:“事后,我仔细一想,人参本是珍贵药材,可售药者却低价贱卖,估计那个不是真人参,而是荠尼。”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

为了验证祖父的判断是否正确,陈寅恪查阅了《本草纲目》,然后心悦诚服地告诉祖父:“荠尼形似人参,能治咳嗽,本草上确有记载。”

祖父爱极了这种治学严谨的态度,便选定陈寅恪去日本著名学府深造。

陈寅恪也欣然接受。

因为他明白:做人,可以没有野心,但不能不前行;可以没有天赋异禀,但一定要充实自己。

此后近二十年间,陈寅恪一直行走在求学路上。

因为笃信“读书须先识字”,陈寅恪花了近7年时间在德国学习梵文,一种仅存于文献中的“死文字”。

刚开始学习时,陈寅恪一个单词都不认识,每堂课都如同听天书般难熬。

同学们纷纷选择退学,可陈寅恪偏不信邪,他制定了周密的学习计划,学得晨昏颠倒。

好多次,当他停笔休息时,才惊觉天色已亮,只能自嘲“不觉又学了一夜。”

在被问及“累不累”时,陈寅恪只是淡淡地说:“忘了,只觉得柏林的日出很美。”

为了尽快跟上学习进度,陈寅恪日日钻图书馆查资料,进书店寻稀有文献。

购买珍稀文献很是费钱。

为了省钱买书,即便像陈寅恪这样的富家子弟,也只能穿破旧衣衫,吃廉价面包,过清贫日子。

而与他同在德国的其他同学则日夜纵情声色,好不快活。

但陈寅恪不为所动。

他说:“人生如茶,凡事只要坚守,或许会苦一阵子,但绝不会苦一辈子。而虚度光阴,学问全无,却是我们留洋学子对自己最大的不负责。”

正是这般坚守,陈寅恪在柏林大学顺利修完梵文。

他也拿到了导师的最高评价:“陈寅恪是由博到精最成功的学者,是当今中国最有希望的读书种子。”

从稚子到学者,二十年的默默坚守,陈寅恪破茧成蝶了。

其实世间事本就如此:要想得到至高无上的荣耀,就需舍弃致人堕落的欢娱。

而我们唯一能做的便是默默努力,慢慢强大,静等机遇垂临。

从学者到大师:稳稳地练

机会,总是留给那些有准备的人。

1924年秋,清华大学国学院招聘导师的消息在学术界传开了。

国学大家王国维,戊戌变法核心人物梁启超,汉语言学大家赵元任先后拿到了聘书。

当时的陈寅恪在国内籍籍无名,但他凭借深厚的国学功底,在国外学术界极佳的治学口碑,仍然成为清华国学院第四位导师。

当时的清华大学是与北大、燕大齐名的国内最高学府,校内名师林立。

初入校门的陈寅恪要在这里立定脚跟,难度可想而知。

可他毫不在意,授课时总是将中西方文化巧妙融合,润物无声地传授给学生。

每次到陈寅恪的授课时间,教室里总是座无虚席。

教授朱自清、吴宓等必来旁听,文学院院长冯友兰也常来蹭课,北大、燕大师生更是三五成群来“偷师”。

渐渐地,“清华园的陈寅恪是'教授中的教授’”的消息在北平高校传开了。

就这样,陈寅恪终于打下了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

1937年,日本全面入侵,北大、清华、南开等大学西迁昆明,组成国立西南联合大学。

陈寅恪也随清华师生一同前行,但大部分教案在转移途中不幸丢失。

可站在联大的讲台上,陈寅恪如是说:

“即便书稿尽失,我在此向诸位郑重承诺:前人讲过的,我不讲;外国人讲过的,我不讲;我曾经讲过的,我也不讲。从今往后的每一堂课,我只讲从未被人讲过的。”

台上言者掷地有声,台下听者掌声雷动。

陈寅恪就是如此霸气!

在昆明的日子,躲避日军空袭是联大师生每天必做的事情。

大家都知道陈寅恪视力不好,体力又差,只要防空警报一响,总有老师会带领几名学生挟着他狂奔逃避。

因为大家都已达成共识:“保护学生是为了保住希望,保护陈寅恪是为了保存国粹,都是第一要紧的事。”

罗马不是一日建成的,大师也不是一日修得的。

如果这世上真有开挂的人生,那也只是厚积薄发的另一个名字罢了。

陈寅恪成功了,他在不动声色间已成长为一代国学宗师。

从百炼钢到绕指柔:静静地侯

曾有人说:那些命中注定的爱情,绝不是天意使然,而是相爱双方的痴候。

陈寅恪就收获了这种静待花开的爱情。

初到清华园,他把全副精力投入到工作中,无暇顾及个人情感。

此间,家人花式催婚,同事热心介绍,都被陈寅恪以“缘分未到”拒绝了。

因为他坚信“既然岁月漫长,真爱值得等待。”

就这样,陈寅恪成了清华园硕果仅存的大龄剩男。

可是,缘分到了,任谁也挡不住。

一天,同事向陈寅恪请教:“朋友家有一幅画卷,落款署名为'南注生’,不知这'南注生’是何人?”

陈寅恪沉思后告诉同事,这人定是清末著名爱国将领唐景崧的后人。

唐景崧是晚清的台湾巡抚,南注生是他的别号,陈寅恪对他仰慕已久,便决定登门拜访他的后人。

果不其然,这画正是唐景崧的孙女唐筼亲手绘制。

唐筼曾就读于北洋女师、金陵女子大学,绘画技艺更是深得散原老人真传。

此时的唐筼已年满三十,尚未婚配,只因她也抱有“只想和你,始于月老,终于孟婆”的美好愿望。

初次见面,唐筼落落大方的气质让陈寅恪如沐春风;而陈寅恪儒雅谦逊的风度也使唐筼颇为倾心,两人很快陷入热恋。

1928年,陈寅恪和唐筼在上海举行婚礼。

“我爱你”三个字,说出只需三秒钟,解释要三小时,证明却要一辈子。

唐筼婚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婚后却被生活打磨成料理家务的一把好手。

陈寅恪体弱多病,唐筼就托人买来一只怀孕的黑山羊,学会挤羊奶只为每天给丈夫增加营养。

战火纷飞的日子里,唐筼总能将家布置得温馨恬静:柏树为篱,篱下种一畦瓜果,点两行扁豆,颇有闲趣。

两人琴瑟和鸣,携手共渡了近半个世纪的风风雨雨。

最可贵的爱情,并非初见时的一眼万年,而是多年以后,依然坚持最初的选择,无悔一生。

1969年10月7日,弥留之际的陈寅恪紧紧拽着唐筼的手,一言不发,而唐筼也是静静地守护着他。

陈寅恪安心地走了,料理完丈夫的后事,唐筼平静地对后人说:“我也要走了,去天上找我的丈夫。”

45天后,唐筼追随陈寅恪而去。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许……

正如泰戈尔诗中所言:天空不留痕迹,飞鸟已经掠过。

陈寅恪的一生,每次光鲜亮丽的出场,背后都蕴含着令人钦佩的努力与坚持。

谦谦学者的养成,来自青葱岁月里十数年的坚守;

一代宗师的铸就,来自象牙塔里心无旁骛地修炼;

“执子之手”的爱情,来自人生路上静静地等候。

三段人生,三种圆满,无不向世人彰显一种朴实的智慧:但行好事,莫问前程。

平凡人生,英雄梦想。

祈愿平凡的我们,做坚持高飞的笨鸟,熬过每一刻不能展翅的时光。

要坚信:终有一日,我们将站在最高的枝头,欢歌一曲。

与君共勉。

作者 | 一木,努力写有温度的字,做有温度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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