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岁男孩殴打父母、辍学早恋、害怕被抛弃,心理干预后能浪子回头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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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该患者晓茜的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后期,她的妈妈看到了女儿康复的希望,倍感欣慰,屡屡向我们表达感谢。但她谈到小儿子晓杰,又唉声叹气起来。
晓茜妈妈当时已经意识到粗暴教育对儿女造成了伤害,开始改变与儿子的沟通方式。但晓杰还是越来越让人不省心。他书读不好,跟一些社会人士称兄道弟,在家经常发脾气,容易情绪失控跟爸爸动起手来。
晓茜也说家里一直“重女轻男”,爸妈虽然对她语言暴力,但几乎从不打她。而弟弟只要做错了事,爸妈逮着就是一顿打。
其实她爸妈不是真正的“重女轻男”,而是抱着“女孩富养,男孩不听话就该打”的教育观念,对姐弟俩的管教方式区别对待。所以,晓杰从小到大真的挨了不少揍。
在初中之前,他没有反抗能力,只有挨揍的份儿。上了初中,他迅速长高、长壮。有一次,他又跟爸爸吵起来了,爸爸抡起袖子打算又揍他一顿。
但那一次,晓杰反抗了。他冷不丁朝爸爸挥了一拳,爸爸丝毫没有预料到儿子会还手,一下子没站稳倒在地上,眼睛被打肿了。
这一下子突然让爸爸意识到儿子长大了,有反抗能力了,不能总靠暴力管教了。否则如果两父子动起真格来,可能会出现意外。所以爸爸那次没有继续打他,而是选择了忍让。
可晓杰一看父亲没有打回他,一下子就膨胀了,他以为爸爸被自己打懵了、打怂了,只要他还手,爸爸就会害怕!他开心得不得了,认为自己才是家里的老大,便更加肆无忌惮,对爸妈非常不尊重。只要爸妈说的话不中听,他就威胁要打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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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这里,晓杰妈妈心有余悸。她说有一次,家里只有晓杰和她,两人起了冲突,晓杰发了很大的火。
他一下子用手掐住妈妈的脖子,死死地往墙上按。妈妈感觉都快窒息了,拼命挣扎,喉咙发出呜呜的声音。晓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失控了,松开了手。
妈妈吓出了一身冷汗!她意识到晓杰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和冲动行为,幸好这次没出事,但如果再这么发展下去,保不成下次就会失手闯下大祸!
而且,晓杰在国内的学校读不下去了,总嚷着要跟姐姐一起到加拿大留学。可他这个样子,妈妈绝对不放心。
还有一次,因为女方家长坚决不同意,晓杰被迫与某任女友分手了。他立马情绪爆发,跑到家里屋顶说要跳楼。妈妈当时都吓得报警了。
好不容易把他劝下来后,他还威胁父母,“你们不是有钱吗?不是有关系吗?你们去找校长,让校长找女生的家长施压,总之不能让她跟我分手!”他爸妈正发愁该怎么办,结果第二天,晓杰就告诉他们不用找校长了,他换了个新女友,“他说就是吓唬吓唬我们”。
晓杰爸妈的思想观念非常传统,他们无法接受儿子频繁换女友,“简直像个渣男”。他们快气疯了,但又毫无办法!
妈妈还觉得孩子跟一些黑社会人员有过接触,说起那些“大哥”时神采飞扬,一脸崇拜。她非常担心孩子稍有不慎就走歪了。
所以,妈妈向我提出,虽然晓杰没有姐姐的症状那么严重,甚至还算不上有精神心理障碍,但他很明显已经有心理、行为问题的苗头,妈妈希望带晓杰前来接受我们的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
但在这个问题上,晓杰的爸爸认为孩子只是叛逆期,又是男孩子,有些暴力行为不足为奇。他认为妻子过度担忧了。
听了妈妈的阐述后,我们当时的态度也比较保守。一是因为当时晓茜的心理干预还没结束,最终的效果还有一些不确定的因素,而这个结果会影响到他们一家对我们的认可度和信任度。
二是因为当时晓杰的心理、行为问题确实相对较轻,再加上他爸爸不赞同其接受心理干预,可想而知,爸爸后续也不太可能接受家庭干预。这样的心理干预效果也会大打折扣。
所以,当时我们建议晓杰妈妈先加强自我反省、改变和提升,学会与儿子的沟通技巧,了解他的心理活动,更好地与他共情、倾听和积极引导。希望能先通过这种方式缓解晓杰情绪失控的情况,至少避免恶化。
晓杰妈妈叹了口气,她知道我讲的有道理,只好先打消让儿子来接受干预的想法,按照我的建议去尝试。
我又问晓杰的既往史,妈妈回忆,晓杰从小性格就很急,10岁时被诊断过“抽动症”,服用过药物,后来症状就逐渐消失了。但孩子的注意力一直不太好,初中之前,总爱左顾右盼,有点敏感多疑。
我们怀疑,晓杰抽动症状的背后可能也有心理社会因素。不过,既然通过药物治疗相关症状已消失了,那后续也未必一定进行处理。
后来,姐姐晓茜的心理干预结束了,康复效果非常好。她回家数月后,妈妈再次联系我们,称弟弟晓杰准备出国留学,但学习动力仍较差,总是谈女朋友,生活懒散消极,整体状态还是令人担忧。
她提出,能否在孩子出国前带他过来让我们做一次心理评估,如果发现问题就及时干预,否则她实在不放心让孩子出国。
而且,她说孩子不认为自己有心理问题,如果直接告诉他来广州的目的,孩子肯定抵触。所以,她请求是否可以让我和她假装成旧同学,就跟孩子说是来广州找朋友玩。
我哭笑不得,看来晓杰妈妈为了儿子真的绞尽了脑汁。她的本科是学药学的,我是学临床医学的,假装是老同学也说得过去。而且,我们对姐姐实施心理干预时,妈妈高度信任和配合,作为对她信任的回报,我们答应了。
很快,晓杰和妈妈就来“做客”了。我一看到他就有点惊讶,晓杰个子很高,估计有1米8多,体型较瘦,但非常精神,长得很帅。而且他的打扮很有个性,顶着一头脏辫,穿着宽松的撞色运动服,脚上是价值不菲的限量版运动鞋。
我和他妈妈立刻就像多年未见的老友一样热情寒暄起来,接着坐下来开始聊天,慢慢就故意把话题转移到晓杰的留学上面。晓杰话不多,对于我们抛出的问题都是蜻蜓点水,不愿意深入。
从后面的心理干预来看,这孩子其实聪明得很,很可能他当时感觉出来了一丝不对劲,所以戒备心较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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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状,我也停止了试探,否则可能适得其反。我开始谈起了自己本科毕业后的经历,比如考上复旦大学研究生,在广州三甲医院当心理科主任,多次上央视接受采访,如今的创业和愿景等等。
我有点夸张地对晓杰妈妈这位“老同学”侃侃而谈,眉飞色舞,其实目的是希望给晓杰留下一个好印象,让他感觉到我很牛,万一后续真的需要对他进行心理干预,能有助于建立信任关系。晓杰妈妈马上领会,她也开始使劲夸我,“老何!没想到你本科毕业后那么牛!佩服佩服!”
这次见面结束后,晓杰妈妈告诉我,孩子对我挺敬佩的,说“何叔叔很牛”。妈妈趁热打铁,说是否能让何叔叔对他做些“心理辅导”,提升一下抗压能力,以更好地适应出国生活。但孩子觉得到广州来很麻烦,不愿意。
我也直接告诉妈妈,孩子的心理、行为是有不少隐患,但目前他不认为自己有问题,又或者即使知道,他也不想面对。所以目前对他实施心理干预似乎不太现实的,他几乎不可能听得进去,深度催眠更是无法开展。
我建议他们作为父母一定要加强自我反省、改变和提升,改善对待孩子的态度。孩子出国前,尽量跟孩子沟通好各种可能发生的状况,避免孩子遭受心理创伤。妈妈非常无奈,但也只能接受。
后来,她又紧急发来消息,称孩子的情绪波动越来越大,整天打游戏、上网,说好了去上课又不去。父母要求他必须上学,他一怒之下把家具都砸了。而且对母亲无所顾忌,想骂就骂,想动手就动手。
幸好,姐姐晓茜当时放假回家小住,目睹弟弟的状况非常担心。姐弟俩感情不错,她跟弟弟沟通过,弟弟愿意听姐姐的,当时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但情绪爆发时还是控制不了自己的行为。
“何主任,这种情况真的不能再下去了,我们越来越感觉力不从心,根本管束不了这孩子!能不能请求你们强制干预,或者远程心理干预?”妈妈万分焦急!
我与晓杰母亲的聊天记录截图
我十分理解她的焦虑和担忧,晓杰如果情绪一再失控,又不愿配合,确实有必要考虑强制干预。但很遗憾,当时我们结束了第四次创业,撤销了住院部,改成以门诊深度心理干预为主,暂不具备采取强制措施的条件。
听了我的解释后,妈妈非常苦恼。我建议她和丈夫一定要形成基本的共识,对孩子的行为设立一定的底线,比如不能对他人、自己造成伤害。一旦触犯底线,可以考虑到就近的大医院强制治疗。而晓杰一心想出国,以为出国之后前途一片光明,很可能将现实想得过于简单了。但如果他一再坚持,不妨先尊重他的决定,但要密切关注孩子在国外的动向。
说到这里,我再次感慨,对于症状复杂、尤其是有严重行为问题、暴力倾向的患者,采取强制隔离治疗是非常有必要的。而要达到这个目的,我们必须拥有自己的住院部。
晓茜康复后曾告诉我,她很感谢当时妈妈把她骗到了广州,送到我们这里;也庆幸我们当时有采取强制措施的条件,才逼得她不得不面对自己的问题。
所以,我们后续的发展目标是建立青少年精神心理障碍高效康复的专科医院,成立属于自己的住院部,这才能服务更多症状复杂而严重的患者!
尽管非常不放心,但晓杰父母后来还是顺从了孩子的意愿,送其出国留学了。
2019年上半旬,晓杰出国后大约半年,我又收到他妈妈半夜发来的微信。晓杰在国外遇到了很多困难,甚至被当地寄宿家庭拒收,实在读不下去只好回国了。
妈妈说,晓杰在出国前情绪就时好时坏。在北京报了一个提前适应班,但经常与老师、同学发生矛盾。
她认为,晓杰的人际交往方式有问题。“他觉得自己家里超有钱,父母超厉害,所以牛气哄哄的,做事、说话都很高调。那其他孩子家里也有钱,也是家里的心肝宝贝啊,自然不喜欢他。”
“可是他其实很渴望跟别人交朋友,一腔热情,结果总是被拒绝,就非常受挫,想不明白别人怎么不喜欢自己。”
到了国外后,晓杰心目中的第一要务也不是学习,而是交朋友。其它大部分孩子都是去求学的,但晓杰在课堂上总是跟他们搭讪,课后向他们炫耀,聊一些自以为很酷的话题:抽烟、脏辫、吃喝玩乐、性开放等等。
其他孩子有点反感,当地的老师更是把他当做不良少年,觉得他根本就不是来学习的。留学老师苦口婆心地劝,晓杰才有所收敛,但心里非常郁闷,认为大家都不理解自己,交不到知心好友。
他在当地家庭里寄宿时,情绪也非常不稳定。动不动就脾气、砸东西,手提电脑都砸坏了好几台。因为总是玩游戏,被第一个家庭拒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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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了第二个家庭后,当晚又情绪爆发,在房间里大喊大叫,那个家庭的父母提心吊胆地过了一整晚,第二天就表示婉拒。
最后,因为他在当地的名声已经“臭了”,中介只能到附近郊区找了第三个寄宿家庭。中介老师也跟他沟通了很久,引导他要尊重别人的习俗和习惯,要有礼貌。
到了这个家庭后庭,他依然容易有情绪波动,但不敢大吼大叫了,只好压抑着。实在憋不住就跟妈妈打电话哭诉,后来还失眠、焦虑,学习也学不好了。
这时,晓杰妈妈再次做出了有智慧的决定。当时留学中介认为孩子不能遇到一点困难就退缩,建议他继续坚持留学。但妈妈到意识到孩子的心身需要调整,毅然把他接了回家。
而且,考虑到晓杰在家容易情绪失控,不但可能打骂父母,还可能其自身出现意外,妈妈特意提前请了一位陪护人员住在家中。
这位人员比晓杰年长几岁,身材高大壮硕,有留学经历和心理辅导经验。妈妈告诉晓杰这是一位远房亲戚,因特殊情况需要在家住一段时间。
一开始,晓杰很不喜欢这位哥哥,两人发生过一些冲突,但哥哥主动跟他和解,他慢慢愿意跟哥哥交朋友了。有两次他和妈妈发生矛盾,差点又要动手打人,幸好哥哥及时阻止了他。
不过,晓杰的萎靡非常严重。他作息日夜颠倒,晚上打游戏、看视频,天亮了才睡着,下午起来去找女朋友。“他现在干什么都提不起精神,总说累、烦。不学习、不运动,总吃垃圾食品,抽烟也狠,就靠谈恋爱吊着一口气”,妈妈十分无奈。
妈妈跟他商量,既然加拿大的留学名额还有效,那应该把学习捡起来,实现以前设立好的目标。但晓杰非常消极,说“无所谓了,女朋友去哪他就跟着去哪,反正活着也没意思了”。
其实妈妈能觉察到,孩子自己知道这样下去是不妥的,但经过国外的打击后他一蹶不振,想逃避,日子得过且过。他看似潇洒,但心里也很苦闷,“我都能感觉他活得很拧巴,走不出来”。
连姐姐晓茜也说:“妈妈,我觉得弟弟有点像走了我以前的路子,但还没我那么严重,这个时候应该拉他一把”。
最后,晓杰妈妈痛定思痛,决定跟姐姐一块与晓杰好好沟通,劝他接受心理干预、改变现状。但如果晓杰还是拒绝,那真的要考虑采取强制措施了,“这孩子已经胡闹够久了,还越来越有恃无恐,如果再错过现在这个重要的节点,以后他付出的代价会更大!纠正过来就更难!”
确实,虽然晓杰生气时行为容易失控,但没有明显的抑郁发作,情绪症状没有姐姐的严重,也没有沾染过毒品。从大众的角度,这孩子是个典型的不良少年、纨绔子弟;但要说他“有病”,可能很多人都不同意。
可从精神科临床角度,晓杰的表现基本符合传统精神病学里的“品行障碍”。如果他内心有过自杀念头,又考虑到他在愤怒之下曾对父母打骂、在家砸东西,不排除有的精神科医生会诊断“双相情感障碍”。而后来我们发现,他有可能更符合“青少年边缘性人格障碍”的特征。
而且,就算晓杰当时都够不上这些诊断标准,但已经明显有精神心理问题。他缺乏自我反省能力和自控力,无论在国内、国外都很容易与别人发生冲突。这样会不断累积心理创伤,加深他对外界的愤怒,很可能逐渐出现偏执型人格障碍。
虽然那时他的情绪比较稳定,但其实内心非常迷茫。一方面在留学时受到重挫,内心有自卑、低沉。但另一方面他觉得家里有钱,容易把爸妈的资源当成了自己的能力,内心有些自负,瞧不起别人,情绪好的时候容易把事情想得太简单。这是一种往典型的双相障碍发展的心理特点。
还有,虽然家庭的优越环境虽然能保证他不愁吃穿,但如果他一直找不到努力的方向,难以实现人生的价值,难以得到别人真正的尊重的话,最终,他真的很有可能出现重度抑郁发作,又对父母充满愤怒,情绪爆发,如此就会被主流精神科大夫诊断为双相障碍,甚至可能需要紧急送院治疗。
因此,晓杰的妈妈和姐姐当时的判断是对的,这也是妈妈的智慧所在。在引导姐弟俩接受心理干预的过程中,这位母亲几乎一直在作出有智慧的决定。
很快,妈妈和姐姐都和晓杰摊牌,希望他能够积极面对自己的问题,接受“何叔叔”的心理干预。但双方谈崩了,晓杰对我不抵触,但总是说去广州很麻烦,不能离开女友,找了一大堆理由。
妈妈决定不能再拖了。她向我们反馈了晓杰的态度,与我们达成了强制进行系统化深度心理干预的共识,沟通了具体的细节和时间点。
由于当时我们没有自己的住院部,妈妈便在我们机构附近租了一所环境不错的房子,并提前安装好安全防护措施,比如防撞墙、防护网等等,避免孩子出现逃跑、伤害自己或别人等情况。
一切准备就绪后,妈妈开始了筹谋已久的行动。这次强制的过程非常波折,虽然有不少令人哭笑不得、忍俊不禁的细节,但更多的是晓杰父母不得而为之的心酸和无奈。
明天的文章继续分享晓杰被强制接受心理干预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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