赠作家张建安君(附张建安文章:谈谈老凹的笔墨与情怀)
我因喜欢老凹先生的书画,写了一篇《朴厚闲逸 古韵深长 ——谈谈老凹的笔墨与情怀》文章,刊登在《中国文化报》。当时也没有及时告知老凹先生,没想到他因此视我为君子,还专门写了一篇文章。
君子之交,其淡如水,没有掺杂任何杂质,而文人间的情谊却由此长久地延续开来,以后也说不定会成为一个美谈吧。现将老凹先生写我的文章公开于此,并附上我写他的文章。 ——张建安
我与建安先生本不相识,只是去年底在稷山参加姚奠中先生逝世一周年纪念活动时被分配同屋住过一晚。他是作家,只40出头;我已奔7,混迹书坛。种种差异,加之他的两位同伴就住对门,本是萍水,不可能有深的交往。只是“秀才人情纸一张”,寒暄过后,他顺便赠了我一本他的新著,写姚老的《百岁溯往》;我当然礼尚往来,送他我新出的书法和评论合集《只将胸臆付笔墨》。正常情况,见面仪式就此礼成。
未想事有凑巧,这个《百岁溯往》,版式完全与我月前刚看过的,也是写百岁文化老人周有光的《百岁忆往》一模一样。一问,果然正是这位小老弟的文笔。这一下就使我对眼前这位小老弟来了兴趣。因为那本《百岁忆往》是朋友推荐并借我看的。我呢,则是几乎一口气读完了这本不厚的书。原因不仅是周有老的生平让我敬慕,也是作者朴实而传神的文笔让我喜欢。既然喜欢此人,也就顾不得假装矜持,不免多问一些生年、籍贯、职业、供职单位等等在中国还不算隐私的“基本情况”,当然更免不了问到写这几本书的机缘动因过程之类。这样我便知道了这位小老弟尽管很年轻,却是做过《传记文学》、《纵横》等大型刊物编辑、主编或出版社编辑部主任,著有《文化人的“死”与“生”》、《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低学历的五大师》等20余部图书,做过中央电视台法律讲堂文史版“始皇遗嘱密码”主讲和《中国通史》纪录片的编剧,可谓才华横溢,少年有成,让老朽不得不心生赞佩。
而建安先生接到我的那本册子,也是立即打开翻看,且是饶有兴趣的样子。时不时地竟然忘了我的问话。翻看稍久,还一本正经地说,他喜欢这样的字,他喜欢这样的诗文。客气乎?真是赞赏乎?反正听着蛮舒服。
既然彼此有兴趣,当然互留了联系电话和地址。第二天我有事提前离会了。
未想几天后此君竟如诺寄来了他的百岁文化老人系列中已出版的其他两本书:写周有光的《百岁忆往》,写马士弘(马识途其兄)的《百岁追忆》。接到书,我的第一反应是:这伙计是个君子。对待君子不能不君子,我马上琢磨了几句话,写成一幅字,作为回赠,快递寄去。句曰:
百岁鸿儒皆风景,
旖旎壮阔各不同。
君有灵慧识真味,
往来奔波做工蜂 。
此后数月各做各事 ,互无音问。不想昨日去净土寺,给万空师傅送一张报纸(《发展导报》选用了我的关于拜访万空法师的博文),万空法师却说《中国文化报》登了一篇写我的文章,弄得我一头雾水。万空说是一个在北京的永济人微信发给他的一位弟子,问知不知道老凹和万空其人。(因为建安的文章中提到我常与万空法师吃茶。)后来打开电脑看了,才知果真有此事。
看来 ,建安君不仅有信,且是有心。不仅有心,还颇有德。做了美人之事,竟然悄悄的干活!如此之人,当今有几个?
赘述数语,权做感谢吧。
老凹先生紫砂壶上的书法
附:张建安文章
朴厚闲逸 古韵深长
——谈谈老凹的笔墨与情怀
2014年12月25日,从北京到山西稷山县参加姚奠中先生逝世一周年学术活动,入住宾馆时与一位老先生分到同一个房间,老先生严肃地说:“我晚上打鼾。”我说:“没事。”心里想:“不就一两个晚上吗?”进房间后聊了起来,我告诉他我的职业,他也礼尚往来,自我介绍是永济电机厂的。我心里不由地嘀咕:“咦,是电机厂的。他为什么参加这样的学术交流会?”接着,他递给我一本画册——《只将胸臆付笔墨》,我翻开一看,恍然大悟,原来他是书法家。
他的笔名很有意思,叫老凹,是其本名牢娃的谐音。我对书法界并不熟悉,因此不知道老凹是颇有名气的书法家,也不懂拘束,就一边继续跟他聊天,说:“您的名字真是很特别呀。”一边翻阅画册中的书法作品。谁知就这么一翻阅,马上被里面的作品吸引住了,那种古朴无华,那种闲逸从容,一见面,就让我感到韵味深长,很合我的审美趣味。
老凹先生的诗与书
“气和无燥念,神定有清风”,老凹的书法以行草居多,按说行草多以洒脱连贯见长,而老凹却能将行草写得神定气闲,拙中藏巧,自在传神。这显然与他多年的功力不无关系,但更多的恐怕与他的精神世界有关吧。他的字让我想到了林散之的一些作品,但论古拙味道,老凹的作品似乎更为浓厚。他所用的笔可能要比林散之要秃一些,所以多了一些这样的味道。
因为喜欢他的作品,于是话也就多了起来。我一边与老凹聊天,一边继续琢磨着这些作品中的内涵,觉得古拙中还藏着巧妙,在枯、润之间变幻自如,似乎是林间散步,娴雅从容,一支秃笔不经意地在宣纸上行走,其实已将篆隶古韵融于行草,而自创一番天地。这天地中有老凹自有的一贯的风格,而在不同作品中又能呈现出万千的气象。就像打太极拳,有时候伴随着悠缓的音乐,其步调基本稳定,笔墨变化不大。有时候却是兴之所至,静动之间,大珠小珠落玉盘,且随着兴致的强烈与舒缓,其作品也呈现出鼓点不一、节奏不同、时浓时淡、时润时枯的多样性,然观其整体作品,又自然形成一种错落有致、高古纵横的感觉,有一股从容而神贯的气势,浑然天成,诚为难得的上乘之作。
王国维曾评论诗歌,以“隔”与“不隔”为标准。好的诗歌与读者是“不隔”的。这个标准若用在老凹的书法上正合宜,我对他的作品,感觉一点都不隔阂,不自觉地就感觉很舒服,还很耐咀嚼,越咀嚼越有味道,且咀嚼出一种盎然的古意,又咀嚼出其中的自在心态。
老凹爱写自己的诗作,他谦称这些诗为打油诗。可这些打油诗不一般,能直抒老凹的情趣,阐发老凹的品味,其怡然自得、悠然自在,而又暗藏风骨、傲骨铮铮,常常是陶渊明一样的心境。这些诗作,与他的书法一道,形成了老凹的精气神。且看这首自撰诗:
作书未肯计工拙,只将胸臆付笔墨。
兴来信手三五纸,好赖由他世人说。
再看这首:
近老方觉意气平,浮名虚利转头空。
案上纸墨无言语,任我秃笔写性灵。
下面这首更有陶渊明不争五斗米、敢与古贤争的风骨:
怯和世人争斤两,乐与古贤究短长。
尊卑贫富天决定,毁誉臧否我主张。
行笔至此,感觉老凹似怀隐士的情怀,既有文人气,又超逸淡出,颇有山林气。他夫人杨林画了一幅丑石黄菊图,他在上面题诗:“石因貌丑遭群弃,老妻赠它一株菊。待到秋寒霜露重,粲然一笑慰孤寂。”又在紫砂壶上题诗:“葛氏紫砂壶,陈年普洱茶。香气升腾处,不拟作仙家。”
老凹、杨林夫妇的诗书画
在写诗作书中,老凹也在悟道,渐渐地,他能在那片古老的土地上自在从容地生活,闲淡而又乐观:“不为利害生烦恼,乐把痴憨作性情。此理悟透胸无碍,世间何处不春风。”
记得那天晚上跟老凹很聊得来,本打算十点多就睡,没想到不知不觉快十二点了。在我的请教下,他为我讲述了书法界的一些人和事,提到了我们所敬重的姚奠中、启功、林鹏等先生,也褒贬了书法界的一些恶俗。他也阐述了一些书法心得和书法评论,原来,他虽然在企业工作,但一直具有浓郁的文人情怀,他深赞文人书卷气在墨迹中的流露,认为书法是书家精神气质的迹化,在审美上的追求是和谐与自然,是一种自在状态,不同的书家呈现不同的风貌。而凡是在书法史上能占一席之地的大家,无不是以自己迥异于他人的鲜明风格开一代风气。例如楷书四大家,颜真卿宽博沉实,欧阳询险峻崇高,柳公权法相森俨,赵孟頫流丽滋润。而对于行草大家,他欣赏王羲之的清健俊逸、颜真卿的沉雄苍涩、苏东坡的含和蕴藉而难掩机锋峥嵘、黄庭坚的收放自如间泄露俊逸洒脱、米芾的风樯阵马超迈不群,此外,张旭、怀素、王铎、傅山等等都呈现出鲜明的个人特色,这是他们各自的阅历学养、性格审美等综合因素形成的。所以作为书法家,想要提高书法境界,关键还是丰富自己的阅历,提高自家的学养。
老凹也介绍了河东这片中国农耕文明的发源地,可以初步了解到他的学养。给我印象深刻的是,他提到自己常去找一位高僧聊天。我当时未听清高僧的法号,事后从老凹的书法作品中看,这位高僧应是万空法师。老凹在《赠万空法师》中写:
佛在我心不在天,
澄思清虑乃通禅。
倘得心田为净土,
无须高香焚青烟。
这里面颇有禅意,而老凹在感悟这些禅意时,又将其融入了自己的书法作品。这样的境界令我神往。那晚老凹还邀请我以后到古寺一游,机缘到时一定过去。
写这篇文章,不知不觉已到了凌晨,我也该睡觉了。突然想到了老凹初见我时提到的打鼾。其实那天晚上,我比他入睡快,反而是他首先听到了我的打鼾声,声音并不大,似乎有点节奏,过一会就没了。他说,他的打鼾声也是这样。呵呵,原来如此!
(2015年写,刊登于当年的《中国文化报》,2018年略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