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一法师:如何在大病中经受考验,达到超脱?

不少人有个误解:认为像弘一法师这样的高僧,一旦出家,便将了悟生死,完全将生死置之度外,世间一般烦恼根本无法干扰他。这当然是不对的。因为即便出家,还有种种磨难等着他,有的磨难比出家前更要猛烈!

唯经历磨难,方有解脱!

弘一法师

刘质平回忆自己的老师,称:“师入山初期,念佛诵经,中期宣讲律学,晚期从事著述,对于佛学上之贡献甚大。出家二十五年,不收徒众,不主寺刹,云游各处,随缘而止。”在这个过程中,弘一法师却也并非一下子完全悟透生命的究竟,他也是在“苦”与“病”等多重人生磨难中不断反省,最后达到涅槃的。诸多磨难中,最严峻的当数出家后的三次大病。

第一次大病是在1931年。

这年春天,弘一法师在法界寺患病甚重,全身热如火焚。他虔诚背诵《行愿品偈赞》,略无间断,体内渐生清凉之气。按照他自己的话讲,便是:“一心生西,境界廓然,正不知有山河大地,有物我也。”如此修持,病将去矣。

谁知刚有好转的迹象,外界便来干扰。甬僧安心头陀,不知何种缘故,非要弘一马上前往西安宣扬佛法。弘一开始没有答应,此头陀便跪下强请,并提出“筹济陕灾”等冠冕的理由,一定要法师前往,激烈程度“无异绑架”。弘一法师最后答应了,但他无法保证自己能病体痊愈,所以此次远行,颇有舍身献法之意。于是,他立下遗嘱,其中一条是:“弘一谢世后,凡寄存法界寺之佛典及佛像,皆赠予徐安夫居士;其余之物皆交法界寺库房。”

此后,弘一法师便以病弱之躯,开始其远途跋涉之旅。他与安心头陀一起搭上轮船,面对滔滔江水,心中不免凄凉。所幸的是,刘质平及时赶到,设法救回,将弘一法师从轮船的三楼背了下来。

此番感受颇深,死里得生,弘一法师悲从中来,与学生抱头痛哭。此诚少见。

第二次大病是在1935年年底到1936年年初。

弘一法师在乡间讲经,居于黑暗污浊的屋子里,受病菌感染,遂发大热,神智昏迷,复起皮肤外症极重。此次大病,为弘一法师生平所未经过。

事后,弘一法师致书夏丏尊、念西、丰德、刘质平等人,告知得病经过。其中,在给念西、丰德的信中这样写道:“此次大病,实由宿业所致。初起时,内外症并发。内发大热,外发极速之疔毒。仅一日许,下臂已溃坏十之五六,尽是脓血。然又发展至上臂,渐次溃坏,势殆不可止。不数日脚面上又生极大之冲天疔。足腿尽肿,势更凶恶,观者皆为寒心。因此二症,若有一种,即可丧失性命,何况并发,又何况兼发大热,神智昏迷,故其中数日已有危险之状。朽人亦放下一切,专意求生西方。乃于是时忽有友人等发心为朽人诵经忏悔,至诚礼诵,昼夜精勤。……以极诚恳之心,诵经数日,遂得大大之灵感。竟能起死回生,化险为夷。臂上已不发展。脚上疮口不破,由旁边脚趾缝流脓水一大碗余。至今饮食如常,臂上虽未痊愈,脚疮仅有少许肿处,可以勉强步行,实为大幸。二三日后,拟往厦门请外科医生疗治臂患,令其速愈。……”

此次大病,对弘一法师是又一大考验。他的态度显然比上一次还要超脱。

广洽法师前去探望,见弘一法师重病中仍视若无事,工作如故。弘一法师还对广洽法师如是说:“你不要问我病好没有,你要问我有念佛没有念佛?这是南山律师的警策,向后当拒绝一切,闭户编述南山律书,以至成功。”

以弘一法师本意,并未打算请人医治,但此次因著作未竣,人间事尚未了,因此才乐于医治。

弘一法师遗迹

卧病草庵,弘一法师曾交付侍者传贯一份遗嘱。传贯在《随侍音公日记》中写:“师当大病中,曾付遗嘱一纸予贯云:'命终前请在布帐外助念佛号,但亦不必常常念。命终后勿动身体,锁门历八小时。八小时后,万不可擦身体洗面。即以随身所著之衣,外裹破夹被,卷好,送往楼后之山凹中。历三日有虎食则善,否则三日后,即就地焚化。焚化后再通知他位,万不可早通知。余之命终前后,诸事极为简单,必须依行,否则是逆子也,演音启。”

此次病中还有一事。有一天,在自己所居住的草庵附近,弘一法师发现四匣养蜂因误食山中毒花,一匣竟有百数十死去。弘一法师因此发慈悲心,与诸师行施食法,超度亡蜂。

在不断的修炼中,弘一法师具有了大慈悲、大惭愧。

什么是大惭愧?这可从弘一法师的这段文字中得到解释:

“我那一回大病,在草庵住了一个多月。摆在病床上的钟,是以草庵的钟为标准的。而草庵的钟,总比一般的钟要慢半点。我以后虽然移到南普陀,但我的钟还是那个样子,比平常的钟慢两刻,所以'草庵钟’就成了一个名词了。这件事由别人看来,也许以为是很好笑的吧!但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我看到这个钟,就想到我在草庵生大病的情形了,往往使我发大惭愧,惭愧我德薄业重。我要自己时时发大惭愧,我总是故意地把钟改慢两刻,照草庵那钟的样子,不止当时如此,到现在还是如此,而且愿尽形寿,常常如此。”

(以上文字摘自笔者做著《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

两个版本的《文化名人的最后时光》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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