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怎样爬过来

作为一个从小学到中学语文课上经常受表扬的过来人,我对近年兴起的对语文教学的口诛笔伐有些不以为然——直到我见到读小学二年级的儿子的语文试卷前。
我觉得那些批评过甚其词,现在的语文教学未必糟糕到那个地步,理由有两个,一是那些写声讨文章的人就是这种语文教学教出来的,红薯芋头比不上面包牛奶,但一个人吃红薯芋头长大,回过头又把它说一钱不值,这样做对不对暂且不说,起码不好,有些忘本的味道;二是我自己的文章也还差强人意,在相当程度上我把它归功于教过我的语文老师,当然,我自己看了不少杂书,包括一些禁书、黄书,也是原因之一——需要说明的是,我是30年前念的小学,那时候的禁书和黄书与现在用的不是同一把尺,告诉你连《林海雪原》都曾经是禁书,你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所以我这样实话实说,但并不希望现在有人有样学样。
但从上个星期起,我的看法有了改变。我觉得语文教学可能真的有些毛病,至少没有“与时俱进”。语文曾带给我不少乐趣,这种乐趣现在的学生未必有。我最讨厌给课文划分段落和归纳段落大意、中心思想。我觉得那样做等于把一只活兔子大卸八块,皮毛、下水、骨头各归一处后对你说:你看,这只兔子是多么美丽可爱!我觉得还是一只完整的活蹦乱跳的兔子更能让我领略这一点。我不喜欢这样肢解文章,由于我的“刀功”太差,常常划拉错地方,我庆幸自己现在的职业不是外科医生,不然有人要倒霉。
我最喜欢作文课,这个星期六交,下个星期一老师批改后发回来。星期一是我最神气的日子。因为老师要在课堂上宣读我的“大作”,这种神气持续一个星期,直到我交下一篇作文,它甚至使我出现了“返祖”现象,因为老师批评我“翘尾巴”,但批评归批评,挡不住我高兴。
我想当然以为儿子会遗传一点我对语文“无师自通”的天赋,我相信这玩意的确存在。我一再告诉他语文课最容易不过,从组词、造句到写文章,就是学会把话讲清楚罢了。但我发现事情没有我想的简单。
上个星期他拿回张试卷,有这样两道题:一道是在数量词后面的括号填上名词,儿子在“一颗颗”后填的是“瓜子”,大概因为他比较喜欢嚼瓜子吧。你先别急着认为这是对的,因为老师持的立场与你相反,他打了个“X”,改成“种子”。还有一道是把能搭配的词语连起来,儿子把“轻轻地”与“爬过来”、“慢慢地”与“落下来”连到一起,也被老师打了“X”。标准答案是“轻轻地落下来”、“慢慢地爬过来”。
我很久没有悲伤过了,但看到这份试卷时我想哭,真的很悲伤。我对儿子有个严厉的规定,每次考试必须得“优”。这张试卷右上角刺眼的“良”,却让我生气不起来。我明白了儿子成绩不好,除了他不够努力和没有吃儿童补脑汁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但这个原因我不敢点破,他才读二年级,让他看不起老师可不是闹着玩的。
儿子问我:“为什么我答的不对?树叶掉下来不是慢慢地吗?”他又团起手指,在床沿做了个蹑手蹑脚探过来的动作,“这不是轻轻地爬过来吗?”
这怎么说呢,儿子,也许老师没见过树叶是怎么掉下来的,也没见过一只猴子怎样爬行。(写于2004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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