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秦文学周末专刊】李爱霞：【妈妈的蚕儿亮了】(小说连载终）
十一、妈妈的蚕儿亮了(终）
作者：李爱霞
子格读书越来越努力，有时连吃饭都在背书，她们的书只有语文和数学两本，学过的课文，她几乎从头到尾连标点符号都背不错，那数学书上的题更不用说了，一道道练习题反复去做，好多时候老师在黑板上写题，她一口都能说出在课本哪一页有相似题。
张老师很放心地让她当一年级小老师，张老师给其他年级讲时，子格要么在黑板给抄题，要么就拿着老师的红色蘸水笔给一年级学生改题，那红红的墨水不时沾到子格的手指上，她不但不恼，反而感觉好荣光啊，那时子格就萌发一个愿望，长大了一定要当个像张老师一样的好老师。张老师让英子从第一册学起，特别规定班上人人都是英子的老师，都有责任和义务帮助她学习进步，子格更不例外，下课都在给英子教，教她学字母，做10以内加减法，学习机会来之不易的英子格外用功，不到半学期就把第一册书学完了，还很快学会了查字典。
山上大片大片的香刺花开放了，满山遍野弥漫的香让春风都有了甜甜的韵味。子格和小伙伴一放学就去连枝带叶掐上一大把，花骨朵最多最好的送给张老师，她们找来三年级同学已用空的墨水瓶或者蓝三爷扔掉的褐色空药瓶，瓶里装满清水，把花插在瓶子里，有经验的大同学还偷偷把老师的红墨水滴一滴在瓶子里，不过一晚，那洁白的花瓣上果然有了淡淡的红晕，一时间大家争相效仿。
春风和煦，春雨及时，桑园里的桑树一棵棵比赛似的抽新枝，长新芽，长势实在喜人，妈妈和英子家都毫不犹豫地预定了半张蚕种。大茬玉米长出半尺高的嫩苗时，蚕种就已催青结束，黑蚁似的蚕儿密密麻麻爬在小蚕簸里，这一次妈妈更加小心翼翼了，时时消毒，不断叮咛哑姨，手把手教哑姨如何洗手消毒，如何清理蚕沙。哑姨虽说不出来，听不多清，可也毕竟不笨，在实践中一点点学习掌握着养蚕技术。一龄左右的蚕儿都是采摘三眼叶来喂。桑叶采回后清洗干净后并不急于给蚕儿，先放在竹席上把水汽全部晾干才能让蚕儿吃，以防蚕吃了生水拉肚子。渐渐的，蚕儿一个接一个褪掉了黑黑的衣裳，灰灰白白的蚕儿食量就增加了一些，这时哑姨开始挑叶片繁密的细枝，连枝带叶地剪来放在蚕簸里，蚕儿吃完了叶子就舒舒服服地伏在桑枝上，那一只只脚把树枝抓得可紧了，换叶时拨都拨不下来。
蚕儿和桑叶互相可着劲儿地生长，五月中旬，蚕儿长到三龄了，进入能吃初期，桑树也新枝猛窜，很多桑树结满了桑果，这时的桑果有红，有绿，一个个随风摆动，别有一种景致，不几天，个别枝上果子开始变黑，这黑黑的桑果可是小伙伴们渴慕的美味，哑姨把发现的第一颗黑桑葚小心带回来给小紫吃，小紫开心的又蹦又跳。从此，便眼巴巴地盼着红桑葚快快变黑。倒也不过一两天时间就可以采回一大把了，小紫吃够了，除了让哑姨尝，还要留给姐姐，每次子格中午回家吃饭，小紫撅着乌黑的小嘴叫：“姐姐，桑葚好吃很”，子格就边笑边教她念：“吃桑葚，黑屁股，给你外婆屙一锅背后儿”。小紫才不管啥黑屁股不黑屁股，一遍一遍笑着说着。这时节采叶子就是苦力活了，要连枝带叶用桑刀仔细砍，砍，还要讲究不能伤了树，以防夏季不能更好发叶，砍好往回运也不容易，这时哑姨一个人基本是干不了了，每天一亮，子格刚睁开眼，妈妈和哑姨就每人背了桑枝回来了。
招弟家桑园大，养了一张蚕，她摔坏的胳膊早已让三爷接上了，养蚕就成了她一个人的活路。消毒，采叶，换蚕床她一天到晚连轴转，但只要不看到升娃子她就非常开心，可升娃偏偏殷勤，天天晃悠到招弟家，一会说给砍柴，一会儿说背土粪，再一会儿又去采桑叶，还把他家去年冬天酿的甜杆酒一壶壶送来，招弟的父亲可开心了，天天晚上收工回来都要吃洋芋疙瘩喝烧酒，让升娃子找个好日子把招弟娶过去。招弟反抗无门，人一下子蔫了很多，原来出门就唱山歌的人开始一言不发，天天对着蚕儿发呆。不管招弟发不发呆，蚕儿一天天变白变胖，渐渐地青白的身子体内能明显看出有一条黑线了，妈妈一遍一遍地叮嘱这时不但要大量供叶，还要给蚕准备结茧的窝。每天晚上，院子里的妇女们都在做一样手工，隔壁的还要互相帮忙，两人先合力把稻草绞成一根根绳作为簇芯，等绳子差不多够了，编织就开始了。绳子对折成两股，再把去年收麦时早已收拾整理好的麦杆从楼板上取下来，均匀排列在两股绳之间，一簇簇麦秆在一个个妈妈手中扭来转去，麦杆“噼、啪、噼、啪”不停细响着，不一会一条蜈蚣簇就做好了。子格家除了做麦杆簇，妈妈还准备有一些油菜杆，家里园子少，油菜是去年妈妈悄悄在菜园子沟边挖了块不到一分的荒地，洒了一些籽种，没想到长的特别壮，菜籽也结的多，收回菜籽后，菜籽杆被妈妈用手梳理的细绒绒后，再用细麻绳绑成一簇一簇的挂在房檐下，等着蚕儿发亮结蚕呢。
六一儿童节，子格和其它三个一年级小学生，还有三个二年级小学生入队了，张老师让大家在操场排成一排，召开入队大会，同学们仰头高唱着队歌《我们是共产主义接班人》，当张老师讲红领巾是革命烈士的鲜血染成的，每个人应当珍惜它，少先队员更要带头努力学习，长大建设祖国保卫祖国。子格激动的满眼泪水，班长国平哥带领新队员郑重宣誓，子格小小的拳头有力地举起再举起，她感觉从此她就是祖国的人了，她要像解放军一样勇敢坚强。花姐给子格戴上红红的领巾，子格不停低下头看红领巾，用手来回抚摸着，她在感觉先辈英烈的鲜血和温度。
这周末爸爸回家了，晚上吃饭时子格还有几个字没写完，爸爸把灯挑亮了好多，然后检查子格最近的本子，看到书包里的红领巾开心地表扬子格，还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几本子格最喜欢的“画书”，让子格好好读书，读完小学就和爸爸一起去街上读中学。小紫不停地要姐姐的红领巾，子格说你不是少先队员不能戴，等你长大了才能戴，小紫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慎重地把红领巾放好。这时英子来借煤油，说家里的油用完了，妈妈说借啥呢，倒半瓶用去，子格转过身悄悄地给倒了满满一瓶。
周三晚上子格正帮妈妈换蚕沙，“妈妈，快看，蚕儿在发亮了”小紫忽然叫起来，子格举着油灯细看，果然，蚕床里很多蚕儿开始发亮，有的亮到了一半，蚕肚子底下的一个个黑点更加清晰，有的大半个身子都已发亮，那全身像戴了一个个金项圈，闪着灿灿的黄，妈妈急忙找来干净蚕床，把这些亮蚕单独挑出来。
蚕儿要上山了，一盆盆透亮的蚕儿一条一条被妈妈细心放在蚕簇上，这些活妈妈不允许别人插手，她一个人一会儿上楼，一会儿下楼，只听得楼板吱呀作响，只见妈妈轻盈异常，她边忙碌边轻轻地哼起“手拿碟儿敲起来，小曲好唱口难开……”子格也忍不住一起哼唱起来。
供销社开始收蚕茧了，大家在山山峦峦间互相喊着，传递这个好消息，一个个雪一样的白蚕茧从蚕簇上取下来了，这真是一个巨大的丰收年啊，个个养蚕户都喜笑颜开。可不等蚕茧收购结束，招弟就被逼着嫁出去了，因年纪太小，也没像旁人家过个大事，只是升娃子带着四水礼来，转身又带着招弟走。
子格常想到招弟坐在校门口那巨大的门墩上发呆的情形。招弟走后，子格留意观察了又观察，招弟家少了这个吃闲饭得也没好过多少，每餐饭照例还是玉米洋芋，洋芋玉米……
作者简介：苦李子，原名李爱霞，中国作协会员，有作品在《诗刊》，《绿风》，《延河》《诗歌报月刊》等各类报纸刊物发表。出版诗集《李子不苦了》，散文集《花在飞翔》，诗歌合集《脸谱与肖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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