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 静:有多少片云从村庄上飘过

  

有多少片云从村庄上飘过

  

张静

  

  1

  

  我和秀霞去韩家湾想找韩雪转的那一年,我十三,秀霞十四,正是半夏,黄昏,一场短暂而急蹙的大雨过后。

  

  韩家湾从位置关系上和我们西坡三队是邻村。我每次端着一碗饭跑出来,坐在自家门前的土崖边一块碌碌上吃的时候,伸出脖子,越过崖边随意生长的酸枣树向南边瞥几眼,可以看见韩家湾村子月牙般逶迤在天度至绛帐的路边。那条路方圆十几个村子唯一看到的、用石头和水泥铺就的大路,可以并排过两辆手扶拖拉机、十头牛、一群羊。当然,还有偶尔驶过的白皮或者绿皮的班车,一天两三趟,来回通往村子外面更远更大的世界。

  

  我们不是玩,韩雪转正死了母亲,她好几天没来上学了。我,秀霞,韩雪转是从小学时候就一起玩得最好的朋友,当然要去安慰她一下。还有,秀霞担心韩雪转的娘这一死,她的书就念不成了。

  

  我有点不相信,一边走,一边嘀咕,不会吧,这么小,她不上学干啥呀?

  

  秀霞盯了我一眼,你傻呀,也不想想,韩雪转是她家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妹、两个弟,她娘不在了,家里烧火做饭洗衣裳,喂鸡喂猪扫屋子等这些女人做的零碎活,韩雪转父亲一个大男人,能会做吗?再说了,之前咱大沟队死了娘的张玉莲,苏家台死了娘的苏三妹,不都老早回去,围着锅台转了吗?

  

  秀霞的看法不无道理。

  

  那个时候,乡下很多大老粗男人,总认为女孩子念书没用,能识几个字,长大了认得钱,不被人骗就行了,书念得再多,将来也是要嫁到婆家去的,亏本,不划算。不过,我还是希望韩雪转是个例外,因为她的父亲是大队书记,有一点身份,还有一点文化,他应该知道,在学知识和受教育面前,人人平等,男女平等。

  

  我们各抒己见,僵持不下,就决定去她家看看。

  

  那个星期六的下午,放了学,我们早早地完成了拔草任务,钻进各自家的厨房,从房梁上悬挂的馍笼子里取出一个馍揣进兜里。出门前,我去窑洞找我婆。她正俯下身子在灶台下忙活,盘着连炕锅的窑洞里弥散着柴禾点燃后呛人的气息。我只站在门边,喊了声,婆,晚饭不等我了,我去韩家湾看同学,若是天黑了,还没回来,那就在同学家里歇下了。

  

  我撂下一句话,赶紧溜了出去。身后传来我婆絮絮叨叨的说教声:去耍耍就行了,女娃子,可不能到处撒野,人笑话捏!等她起了身,踮着三寸金莲的脚走出窑洞的门槛时,我像轻盈的燕子一般,早已飞出家门了。

  

  秀霞在村口的小路上等着我。小路满是土疙瘩,窄窄弯弯,坑坑洼洼,往南,可以一直通到韩家湾。因刚刚下了一场白雨,有些湿滑,稍不留神就哧溜几下,搞得我们两人像在跳桑巴舞。

  

  待下到坡底时,暮色四合,一抹夕阳正挂在天边,赤黄的云层漫天铺下来,将韩家湾对面的马超岭罩在怀里。云层很低,低到与山岭,树木,村庄,大地,绵延为一体,形状各异,逶迤磅礴,从南至北缓缓移动,渐渐呈现出耀眼炫目的橙黄色,像一张壮阔无边的油画。

  

  很快,韩雪转被我们叫出来,我们仨一起往马朝岭方向的沟边走去。此时半夏时光,麦子收了,玉米种子刚下到地里,田野一片光秃秃,有泥土的热气,潮气,腥味和麦香味混杂在一起,一群麻雀在地头的柿子树和泡桐树上盘旋飞过,蟋蟀和知了躲藏在村庄和大地某处,又开始了孜孜不倦的鸣叫声。沟底的半坡上,一个老伯赶着牲口,扛着锄头,正从一口废弃的窑洞里出来。他刚点燃一杆旱烟,烟火明明灭灭,星星点点。不远处,一群羊,几只牛,你“咩”一声,它“哞”一声,划破长长的天空,奏响了乡下锄禾晚归的交响乐。我扭头看了看身边的韩雪转,乌黑的头发、粗壮的辫子、蓝碎花的上衣,连同圆脸蛋,薄嘴唇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夕阳,红红的,衬着初潮少女的俊美。她的眼神也是放光的,那光亮来自天边的流云。

  

  韩雪转靠着我,眼里满是兴奋:红红(我的小名),快,快,赶紧看,云层好美啊!

  

  其实,我早看到了,天边翻滚的云团,大片大片朝着我们压过来。紧接着,我们几乎同时看到了那个绝伦奇异的云层世界:比如,一匹马正和它的主人在天上悠闲地踱步,主人竟然带着草帽,拿着鞭子;比如,一条“巨龙”睁着乌溜圆的眼睛,腾云驾雾,张牙舞爪,威风凛凛。秀霞尖叫,红红,快看北边,两只“天狗”,头对着头汪汪叫,还有两只,追着尾巴跑呢。我才顾不得呢,我正瞅着头顶游荡过来的几团散云,尽情想象它们的模样呢,像一把镰刀,耙子,䦆头,或者犁铧什么的,真的,很像,很像…….

  

  那个黄昏,我、秀霞、韩雪转就这么靠在一起,仰头看着天边的红云,韩雪转暂时忘记了失去母亲的忧伤和痛苦。我们同时屏住气息,唯恐嘴里呼出的气、眼里闪烁的光,不小心跑上天,吹散了眼前的美。

  

  几天后,韩雪转来上学了,这让我们欢喜雀跃了一阵子。可是,这种快乐没有维持太久。第二年的春天,韩雪转的父亲娶了后妈,还带着一个姑娘,她的上学时光,就此结束了。

  

  我时常会想起那个看云的黄昏,想起秀霞在最后一朵云褪净后说过的话,要是我们仨一起,被云拽着向远方,去外面的世界看看,多好!可那个时候,我们最远只到过镇子里,就连三十里开外的县城,都不曾抵达!

  

  2

  

  庄子里的大人们喜欢白云,尤其是庄稼成熟的时候。

  

  首先是秀霞的爷,我叫三大爷,她家辈分在村子里最高,就连秀霞,按照辈分,我都应该叫她姑呢。我才不叫,生分又别扭。

  

  三大爷的庄稼活在村子里是做得最好,他没上过一天学,却知晓通达很多。包括庄子里的前尘旧事,地里的庄稼更迭,甚至老天爷猴屁股一般的变脸,他都能用眼神扫过几片云,或者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提前感知。

  

  五月五,麦子快成熟了,傍晚时分,风是热的。晚饭时,村里好多人围在秀霞家门口,一只手端着粥,另一只手拿着馍,里面夹着腌萝卜或洋葱,一边吃,一边唠嗑。唠嗑的重点,是地里的麦子什么时候下镰。

  

  关于这一点,秀霞爷最有发言权和预见性,很长时间,我很纳闷和奇怪,这麦子熟不熟的,折根麦穗,搓揉开,吹掉麦芒,看看颜色,摸摸软硬,自然见分晓,怎么还要问秀霞爷,他有啥高招呢?

  

  后来,我看出一点眉目了。三爷没事的时候,喜欢看天上的流云。他盯着那游来荡去的云看一会儿,嘴里会突然冒出一句,云往南,水漂船;云往北,白胡老汉晒干麦。秀儿爹,赶紧磨镰刃,明儿下镰。

  

  第二天,一大早,准保艳阳高照。早起的三大爷满脸喜色,他背着手在村子里走一圈,大声吆喝着,下地了,开镰,割麦。三爷话刚落,村口老槐树上的老破铜铃准会被队长敲响了,乡亲们背着水壶和干粮,驾着车辕,浩浩荡荡地奔向麦田深处。

  

  很快,太阳便火辣辣的。湛蓝的天空下,没有一丝风,空气里到处弥散着滚烫灼热的气息。塬上的良田,塬下的坡地,到处都是散落的人影,弓着腰身,挥着镰刀,脸上的汗水和麦秆扬起的尘土混杂在一起,一股一股顺着脸颊滚落,却顾不得擦,麦田除了齐刷刷的麦秆响声,死寂而沉闷。

  

  我和秀霞也被撵到地里,跟在大人后面割麦。金黄的麦芒刺在下巴上,胳膊上,裤腿上,火辣辣地生疼。割了一会儿,嗓子、喉咙干涩得像要冒烟,腰背也酸疼起来。

  

  正午时分,太阳直射,云朵更白了,白的透亮,父亲挥舞的镰刃很快被映衬得烁然放光。他的脚下,一铺铺麦杆在身后倒伏,麦田里一片静默,风也不来凑热闹,一向喜欢说笑的狗剩叔也只露出一上一下来回晃动的脊背。那麦田俨然成了紧张、压抑的竞技场,人们弯着腰、流着汗,心中只想着,快割、快割。我母亲和三婶乘捆麦捆的时候,偶尔直一下腰,抬起一张涨红的脸,朝前方未割的麦子望了几眼,又低下头去。

  

  更多时候,我和秀霞的任务是提水,提饭,送干粮。远一点的地,得来回小跑,不大工夫,浑身汗涔涔的,踏得脊背全湿透了。秀霞走不动了,坐在地上歇脚,嘴里不停嘀咕:“热死人了,咋不来一场凉风,把头顶的烈日和云朵刮走,多好啊!”嘀咕完了,又拧过头问我:“哎,红红,你爹和我爹的身板像是铁打的,他们咋一点都不惧怕这毒日头?你没瞧见我爹,早上那会儿,站在院子里,瞅着头顶的日头和云朵,喜滋滋的,好啊,好好晒,麦子全靠它了!”

  

  我一边拽她起来,一边说:“你哪来的废话,抢收就要这干柴烈火的天气,要不,咱还能吃上细面和白馍吗?赶紧起来,我爹和你爹,渴得冒烟呢!”

  

  等到地头,我喊了一声,爹,娘,赶紧过来,喝水。我爹大步跨过来,提起铁壶,就着壶嘴,灌了一气。他的喉结一动一动,很男人。

  

  东边田里,秀霞他爹也远远朝着她喊:“快,死女子,赶紧提过来,渴死爹了。”他敞开衣襟,一番咕嘟咕嘟后,白云之下,大地之上,又是单调的“嚓嚓嚓”“嚓嚓嚓”,一声一声响起。

  

  秋天里,天高云淡。那云,白成一朵花,飘在遥远的天际间,衬着熟了的玉米棒子裂开嘴巴,露出黄亮的唇齿。谷子也熟透了,一只只谷穗沉甸甸的垂下头,像即将分娩的少妇羞答答地在云朵下歌唱。沟边坡地的棉花也成熟了,棉桃吐蕊,雪一样白。我和秀霞走在沟底的小路上,仰望天空,分不清是云朵与棉朵,游弋着,铺向远方。

  

  如此绚烂静美的秋意图,我娘和秀霞娘却不在意,她们在意的是秋天的棉田。棉花熟了,得赶紧摘,女人和娃们手指和腰身比较灵活,拾棉花的活多派给她们。一放学,孩子们像牲口一样被赶进棉田,我和秀霞也不例外,腰里系着一块面兜兜,一会儿侧身,一会儿弯腰,累得满头大汗。几步之外,我娘和秀霞娘,低头弓腰,很专注地拾着,她俩动作显然比我们熟练多了,五个手指头伸向盛开的棉花瓣,轻巧一捏,腰间的布兜越来越鼓,看上去宛若幸福的孕妇,通体洋溢着母性的光辉。

  

  收回来的棉朵有些潮湿,得晒干存放。挑一个日光潋滟的早饭后,云淡淡的,祖母在院子里支起木桩子,中间用一些木棍围成井字状,将席子摊开。席子上,一团团薄薄的、散开的棉花,乍一看像极了天上的云朵,落到院子里。待晌午饭时分,阳光最好,很快,一些潮湿的水汽从棉花的缝隙里慢慢散开。祖母每每从院子里走过时,总会停下来,用手翻动几下。偶尔,她捧着一团,凑近鼻子跟前,深深地闻。我也学着祖母,闻几下,很好闻,一股干草和阳光的味道。

  

  连续晒一阵后,棉花晒干了,祖母挑一些团大、饱满,筋丝柔韧的装进厚厚的塑料袋里,放到干燥通风的房梁上悬挂起来。剩下的,赶紧抽空弹了,分成几摊子,这一摊是做棉衣棉鞋的,那一摊是填补棉被的。她的手一遍遍摩挲着刚弹过的、柔软的棉花,脸上一片安详和稳妥,好像心有了着落似的。可不是呢?有了这些棉花,足可以裹住全家人饥寒的身躯,去抵御更迭而来的、贫瘠而漫长的冬日。

  

  一想到这些,祖母总会微笑着抬头,看高远的天空,一朵洁白的云,正徐徐飘荡。

  

  3

  

  立秋后,玉米长到一人高时,锄了草,捉了虫,肥料也施上了。这是乡下人赋闲的一段时光。碰上阴天,云朵黑压压一片,像一口沉闷的铁锅罩着村子。

  

  没有活,庄户人家也闲不住,到处找乐子。有的圪蹴在三爷家的门道里聊天。说得最多的,还是地里的庄稼,诸如南边的水田出苗整齐,长势好,肯定结的棒子大,北边的旱地就差多了,苗稀稀拉拉,弱不禁风,到时候,棒子颗粒瘦小干瘪,皮还厚,碾的包谷粥都不会甜;有的在饲养室院子的碾盘旁边支张桌子挖坑斗地主,三个一堆,五个一群,输红眼时,吹胡子瞪眼,骂骂咧咧,甚至连桌子掀翻了。也有一些爱说闲话的,吃饱了撑着没事干,背地里议论人,拉是非。诸如谁家男人怕老婆,谁家男人摸黑爬在寡妇婶的窗子下面偷窥,谁家女人背着男人给了村头死了媳妇的耗子一双棉布鞋….

  

  有关水平爹和寡妇婶的闲话,就是从这一伙人堆里传出来的。水平是我同桌,姊妹兄弟四个,几年前死了娘,他爹既当爹又当娘的,日子过得邋遢而窘迫。像水平的鞋子,一年四季总是脚趾头露在外面,夏天穿的布汗衫上,大洞连着小洞,尤其是冬天穿的棉袄,领子上的污垢黝黑发亮,袖口的棉絮破得开了花,水平的弟弟妹妹也不例外。这是没法子的事,他爹一个大男人,蒸馍做饭还凑合,可这针线活实在做不来,也只好这样了。

  

  水平当然也听见了。他仰头看了看村庄上空的几片乌云,狠狠地说,我要是有杆猎枪,就“突突突”扫一阵,将这些盘踞的乌云打散,乌云散了,太阳出来了,嚼口舌的人就会散了摊,拉着架子车平地去了。

  

  我望着他,并不想辩驳什么。

  

  其实,对于水平来说,乌云密布时,空气太潮湿,他家的日子最难捱。首先是房子到处漏风漏雨,炕上的被褥没人拆洗,晒不上日头,晚上钻进去潮乎乎的,根本没法睡。其次,他最小的妹妹,娘不在了,没人给洗头,因为阴云和潮气,妹妹头上会长很多虱子,痒得她两只手在头上胡乱抓,头皮都抓烂了。

  

  村里的北窑里住着寡妇婶,男人刚死不久,带着两个孩子单过。犁地,拉车,浇地等重活,水平他爹碰上了经常会搭把手。次数多了,寡妇婶过意不去,时不时的,做几双鞋子送过来,或者,家里有好吃的了,也会端过来一些。有一回,水平爹的衣服不小心划破了一道口子,寡妇婶就让他脱下来,顺便给缝补一下。正好村里爱嚼舌头的彩萍婶子透过门缝看见了,加盐调醋,满村子张扬开了。

  

  后来的事情,果真朝着人们议论的势头来了。水平说,好几回夜里,他醒来撒尿,发现他爹不在屋里,直到天快亮了,家里的门才“吱扭”一声开了。还有一回,他放学早,快走到街门了,一抬头,看见寡妇婶正从他家出来。和他打照面时,神色慌张,脸颊潮红,连嘴里问候的一句“平平回来了”,都说得结结巴巴。

  

  水平说,他当时心里很难受。回屋后,不理会他爹,把书包一扔,跑到他娘的坟上哭了大半天。那段时间,水平很郁闷,我们都不知道该怎么劝他。虽然,我们都觉得他家里的确需要一个女人。可是,十个后妈九个恶,谁又能保证寡妇婶会对他们好呢?我们都在帮水平出主意。

  

  一个午后,天依旧阴沉,云黑压压一片。我们几个爬上沟壕边苹果园的土墙头,双脚吊着,排成一字,大家七嘴八舌,说着水平他爹和寡妇婶的事。秀霞说,直接找寡妇婶去,就说,水平和他弟妹们都不喜欢她,更不欢迎她,让她死了这个念头。狗蛋说,寡妇婶实在要想嫁给水平爹,但得让他写保证书,必须对水平姊妹兄弟好才行。喜欢打架的狗剩说,你们啰嗦个屁呢,我明儿就把寡妇婶的孩子揍一顿,让他明白,给咱水平当弟弟,不好当…….

  

  水平不说话。他骑在墙头,只顾看天上密密匝匝散不开的阴云。我们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不远处,水平爹一个人,敞着衣襟,腰里别着镰刀,正向沟里走去,凉风吹过,水平爹的衣襟在风中荡来荡去。水平望着他爹的背影,像是在自言自语,我爹是去给牲口割草去的,可天并不热,他的衣襟敞开着,你们知道吗?他衣襟上的纽扣几乎都掉没了,我要是会使唤针线,多好啊,可我真没用….

  

  就在那一瞬,水平“腾”一声跳下墙头,拍拍屁股,我想明白了,与其让我爹这样苦巴巴地过日子,还不如把寡妇婶娶过来,起码能保证我爹一日三餐的温饱和穿衣戴帽的温暖吧,说不定,寡妇婶对我爹是真心的呢!

  

  有了水平的支持,赶在秋收前,水平爹去和寡妇婶商量着,准备搬到一起过。日子定下后,水平叫上我、秀霞和狗剩,一起去他娘的坟头,我们给他娘买了一包五仁点心,摘了一把酸枣。让我们惊讶的是,水平娘的坟头上早已放了花蒸馍、红苹果和几小盘红红绿绿、精巧细致的油炸献食。

  

  水平先深深看了着他娘坟头的献食,然后脸上渐渐露出微笑。

  

  此时,天依旧阴沉,云依旧很低,坟地四周,茂盛了一个秋天的苍耳叶子开始凋敝,一株南瓜秧子将枝蔓攀爬在上面,枯黄的叶子中间,稀落着几只小南瓜,低垂着扁圆的脑袋。坟地对面,满地的玉米棒子即将成熟,一些包衣已散开,露出饱满金黄的颗粒,大地上到处漫延着秋庄稼成熟的香气,像陈酿的酒液,使人温暖而沉醉。

  

  作者简介:张静,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鲁迅文学院陕西中青年作家高级研修班学员。2011年开始刊发散文,作品见于《散文》《湖南文学》《四川文学》《青海湖》《延河》《延安文学》《散文百家》《草原》《厦门文学》等刊物。荣获第三届叶圣陶教师文学奖、第三届中国网络文学大奖赛入围作品奖、宝鸡市第五届《秦岭文学》散文奖、宝鸡市作协首届文学奖散文奖等,散文入选《2017中国散文排行榜》《2015陕西文学年选》《宝鸡文学六十年》等选本,出版散文集《散落的光阴》《以另一种方式抵达》《故乡是一蓬草》,现供职于宝鸡某高职院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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