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感觉

艺术感觉

小时候,夏天里常盼下雨,盼的是大雨。乌云突然间从东天边滚滚而来,在天光完全息灭的瞬间,如拳般的雨点猛然砸向地面。那时候,我已经有了经验,坐在门槛上,看着那雨点如何密集成千万道雨瀑,从空中倾泻成地上的汹涌水域。然后,我等着云去天晴,急雨变成淅淅沥沥,天上的雨幕一块一块,一片片滑向远处的天际。我等不及那雨完全停下来,就跑到大门外,站在场院里,看远远近近荡漾着水波的鳞鳞之光。真想跟着地上漫溢的雨水跳起来。多少次,想起那想跳的感觉,是不是听到了大雨之后的一种韵律,为什么,我从来没有跳起来?如今,回答这问题很容易,我跟不上感觉里那种韵律的节奏;我和我的感觉之间,存在着距离,和大雨之后的韵律存在着距离。

我的记忆里,有一棵槐树和一块方青石。槐树的树身已经空了,它的根部一分为二,像一道木桥,凌空扎在村子中央的一个水口的两岸。那是村子自然排水的水口,它的深度被大雨的洪水砸得越来越深,可它的两岸因为那棵槐树的根固若坚壁。它把空的树身伸到云空,没有枝条,每年都在最高处的树身上生长着浓绿的叶子。我跟着一些同龄人,曾从它的根爬到过它的树洞里。如今,我还能看到小时候,在那棵槐树的树身没事里身上的眼神,我从树洞里看到了一个天井的亮光,它从树顶照下来,照着我的双眼。后来,有人告诉我们,不可爬到那树洞里去。他没有说为什么,我们也没有问。那时候,我知道自己很喜欢这棵树,但不知道为什么。

村子中有一个庭院,在我小时候,这个庭院已经在部分坍塌了,只还有两座厢房偏差兄弟俩,厢房出来上一个台阶,是一座门房,过道不是从门房中间穿过,而是开在门房的东侧。那青石就就摆放在过道通到大门外的门口。青石的一边摆放着一个长条石凳。石凳是红色的,青石泛着青光。很多次,我站在它的边上,看着它,因为小,不敢坐到那石凳上,不管有人还是没人,我总觉得那是老年人坐的地方。

我站在青石的边上,对它是有感觉的,是那种感觉让我每次走进村子是,都会站到它近处去,它呈正方形,形体很大。

雨,槐树,青石,它们以不同的存在方式,和我小时候的生活有着一种联系,其实,在雨和槐树及青石之外的更多存在,都与我的生活有着联系。由此,我知道,与我们生活的联系可分为两种,一种是感觉不参与的联系,也可以叫无感觉联系,对于一个人而言,这种联系更普遍。一种是有感觉的联系。

如何描绘这种有感觉的联系?这就是所谓的艺术,我小时的大雨,村子里的槐树和青石,与我的联系,有着一种我独有的感觉。它们本身对我的这种感觉是漠然的,但我受到了这种感觉的支配,对它们产生的喜欢。归纳起来,我的这种喜欢就是感觉的艺术。

如果我会画画,我会作诗,就可以把它们描绘出来,写下来,不管我画得如何,写得如何,这就是艺术创造。

人类的艺术创造,原本就是这样,但人在艺术的创造路上走得越来越远——所谓的远,指的是,摒弃了大雨和槐树及青石,在自己的想象里创造大雨,创造槐树,创造青石,并且,人类沿着这条自己的艺术创造之路,忘本地越走越怪异,因为,当人类的艺术创造离开其本之后,只能如此,其实,在艺术脱离它的本质之后,它就已经死了。所谓的各种流派艺术,其实是一代又一代的人创造的艺术僵尸。

2021-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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