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粒”道“抽”
足球比赛的报道中,有一个量词值得大家注意。现以2003年3月30日的《青年报》和《新民晚报》为例。
“申花队的三粒入球都与他(指马丁内斯)的努力无法分开”;“马丁曾经向外界宣布,自己要争取在今年联赛中获得至少15粒入球”。
“马丁内斯曾说过,本赛季的进球目标是15个”;“赛前没有人想到马丁会一下子进两个球”。
《青年报》用于“入球”的量词是“粒”,《新民晚报》用于“进球”的量词是“个”,尽管不同,并不会影响读者对报道内容的理解。
前几年,曾经有不少报纸和语文刊物发表文章,批评足球比赛报道中的“粒”。理由只有一条:“球”只能论“个”,不能论“粒”。然而,批评归批评,“粒”这个量词照样十分活跃,经常跟“球”搭配在一起。是不是体育记者们对“粒”特别偏爱呢?此中缘由值得探究。
普通话里的“个”,人们称为通用量词。何以叫“通用”?当你要称说某事物而一时想不出合适的量词时,用上一个“个”,大抵差不离。正因为是“通用”的量词,就缺少“个性”,区别性不强。所以,很多作者(包括记者)的态度是,能不用“个”的场合,尽量不用,千方百计选用别的量词来顶替,可使行文不板滞,多变化。
“粒”倒也是个常用量词,多用于颗粒状的东西,如“一粒米、一粒黄豆、一粒纽扣、一粒钻石、一粒子弹”。颗粒状东西的特征是小而圆,即使很小,也能用“粒”,如“一粒沙子、一粒芝麻”。如果大而圆则不用“粒”,我们可以说“一粒子弹”,却不说“一粒炮弹”。因此,像足球那么大的圆形物就不宜论“粒”。
如今足球论“粒”是受闽南方言区(福建南部和台湾)的影响。据香港汪惠迪先生介绍:说闽南话的人,论“粒”的东西有小有大,芝麻、黄豆等固然用“粒”,鱼丸、鸡蛋、苹果、粽子、西瓜、气球、篮球、足球,也都用“粒”。
方言词进入普通话是一种常见的语言现象,只要符合交际需要的原则,或者说只要方言词和普通话固有词在词义上或在附加色彩上存在某种差异。在我们的媒体上,“足球”论“个”与论“粒”已经略有差异。“个”是中性量词,不带感情色彩;而“粒”会给人一种圆鼓鼓的小巧玲珑的形象感,说“踢进一粒球”“顶入一粒球”,常常带着欣喜的感情色彩。
由“粒”联想到另一个量词“抽”。“抽”是个新的量词,因为它所依附的东西——盒装面巾纸,大概直到1990年代后半期才进入寻常百姓家。我们去商店购买盒装面巾纸的时候,会发现包装上印着“100抽”“200抽”等字样。新量词“抽”悄然地却又毫无争议地进入了汉语,成为词汇大家庭中的新成员。
用于“纸”的量词最常用的当属“张”。此外,根据语境,还可以说“一页纸”“一叠纸”“一刀纸”“一卷纸”等。那么,盒装面巾纸为什么用“抽”呢?一来,“抽”比“张”更形象。打个比方吧:炮弹是用来发射的,所以叫“一发炮弹”;膏药是用来敷贴的,所以叫“一贴膏药”;使用面巾纸是要从盒子里抽取的,所以称“抽”。这种由动词转化来的量词富有动感,十分生动。二来,“抽”比“张”更准确。凡是优质的面巾纸总是双层的(即一抽就有重叠的两张)。如果不用“抽”,而说成“100张”“200张”,就词不达意了。
本文刊于《咬文嚼字》2004年第3期《时尚词苑》栏目。我刊邮发代号4-641,欢迎至各地邮局订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