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5,我在西藏日屋任排长的日子

总第137期:点击上方蓝字,欢迎战友归队!

作者简介: 

     刘光福   籍贯重庆市石柱土家族自治县,1972年12月入伍,在西藏日喀则边防服役16个春秋,历任战士、班长、排长、副连职干事,连政治指导员,驻岗巴县56206部队副部队长转业返渝。转业就职于重庆市石柱县建设银行支行至光荣退休。长期从事思想政治工作,亲历西藏边防“十年浩劫”中期和新时期建军之初的峥嵘岁月。“青春无悔、赋闲怀旧”,律诗、随笔等“思念战友,追忆边防”的真情流露,被军地友人广泛称赞……

日屋连队生活的启迪

刘光福

1975年7月上旬,我被任命为六团二营五连(日屋)一排任排长。

日屋连队营房座西向东。营房修建在“品”字形的三座终年不化的冰峰雪岭空隙之中,“品”字上面的口为西面的一座大冰峰,海拔在7000米左右,这座冰峰很奇特,不是雪白的冰峰,冰层面象“蛋糕式”的一层一层似的,而且是绿映映重叠式的冰峰,沒有冰峰层面的就是陡峭悬岩。连队营房就修建在这座大冰峰山脚延伸的山脊上,整个山脊到连队住地都是嶙峋乱石重叠,想挖一捧土都很困难。营房正前方东南侧两座雪山并列,中间有一条大雨裂冲沟,在这条大雨裂冲沟“岸”边居住着十多户村民。两座雪山海拔均在6000米以上,山尖顶为雪峰,半山坡全是裸露大小乱石嶙峋。

营房驻地海拔4900多米,阵地(哨所)海拔5100多米。班排轮换住在阵地碉楼内,坚守控制制高点。

距连队以南约15公里,中(国)印、中(国)尼三国边境卧龙沟还有土匪在活动,边境情况较复杂,驻地周边几个村庄还有少数群众来往于境内境外,有时探听境内军政有关情况。据连队相传:1962年台湾蒋介石反攻大陸的传单掛在连队阵地前铁丝网上。

营房正前方一条河流,河水清澈见底,连队饮用水就是由一名战士,赶着一辆两轮架子馬车去拉水,相距连队约一公里。冬季拉不上来时,各班轮流挑水供应炊事班用水。

连队煮饭全是购买住地群众送来棘刺柴禾或地柏丫。为了保障各班过冬烤火,连队在九月份就安排时间到很远的地方挖地柏丫柴禾、捡牛粪,挖草丙回来备足过冬。冬天早上站到数第二班岗的战士,有时去连队堆码柴禾场用麻袋装柴禾,装回来只够烧开水和洗脸水就行,最后一班岗的哨兵负责烧开水和洗脸水,不留任何痕迹;这种现象各班都有。炊事员经常向连队反应,昨晚柴禾又少了,任凭连干怎么抓也抓不住去柴场拿柴禾的战士。我住在班上知道得一清二楚,为了喝开水,我也不糾正这种“不良行为”。

日屋连队自然环境、交通、文化娱乐等各方面不能与长所团部相比,在生活方面与原長所三连相比也要艰苦得多,基本上每顿要与“老梭标”见面。肉类:腊肉、盐肉、冬天有少量冻肉。

新鲜菜就只有是连队生产班在萨尔区种的土豆、萝卜。其次就是连队駐地河边,还可种大白菜。这三样新鲜菜最长只能吃三个月。土豆、萝卜储存在一个地堡里,由于十月开始步入隆冬季节,土豆水份冻成“铁蛋子”,土豆皮冻成绿色的,吃起来嘴唇发麻,一种怪味,多数时间都倒掉。萝卜冻得象“炮弹”,把皮削去后,将冻猪肉混合用高压锅压熟后,萝卜象嚼“棉花”,冻肉和汤一种怪味,很难吃。遇着吃土豆片或萝卜,多数战士都会把菜到掉,吃光饭。

腌制酸菜。九月份,各班将大白菜收后,就在河边洗干净,凉晒还有2、3成水份时,就收回连队平铺在一个大铁皮缸里,撒上食盐、花椒、海椒、八角、山赖、姜片等调料,尔后又放一层菜,放上调料,直到把缸装满,最后渗上一些水,盖上铁皮盖。每年要腌制上千斤的大白菜,吃到次年5、6月份,也是连队唯一调剂生活的一种“新鲜菜”。

那时吃饭沒有桌子,凳子,吃饭自舀,吃菜由炊事员掌瓢分菜。如果遇上腊肉炒干竹笋或者豆棒,只有炊事班长或副班长掌瓢瓢给每个人打菜,有的老兵打了菜后,敲着大瓷碗边带着脏话说:“今天说是吃肉,一、两片瘦肉,肥肉遭狗吃了,全是竹笋。”有的战士接着下文说:“天不怕,地不怕,就怕炊事员的瓢瓢抖两下,打菜的龟儿子,手个得了鸡爪风,三抖两不抖的,有片肥肉××抖到盆里去了。”掌瓢人只要听见后,就会说道:“要吃肥肉,钻到猪圈里去,抱着猪屁股啃,肥肉瘦肉都有,猪大肠里面让你一人吃。”你来我往就会打“嘴仗”,甚至拳来脚往。那时连队一个星期吃两次肉,炒菜的油水又少,炒菜不如说水煮菜。所以,吃肉都想吃肥肉,谁都不愿意吃瘦肉。

1975年9月17日吃过晚餐,我排两名哨兵换接岗后,两名哨兵背着枪,左手端着大瓷碗,右手拿着筷子敲着“汤池汤池”的瓷碗,嘴里还念着“池汤池汤、汤汤池”的声调(我沒有制止住他俩的言行,只好跟在他俩身后),他俩不快不慢地走到连长宿舍前,喊了声报告,被连长叫进去后,他俩异口同声地说:“炊事班沒有给我们留包子,现在光是稀饭,连长,你看……。”连长知道两名战士去的意图,就说:“走,到炊事班去问班长。”连长見到炊事班长后就问:“炊事班给哨兵留包子沒有?”班长说:“今天比往天吃馒头多用面粉起码30斤,还在蒸包子时,有的人就到厨房来打‘游击’,我也制止不了。开饭时,有的人吃饱了还要端几个回去,穷捞饿吓的,像八辈子人沒有吃过饱子,我留了一蒸格,用锅盖盖好了的,不知道那些人进去拿完了,我又有什么办法呢连长?”连长听了班长的叙述,无言以答,返回宿舍后,佩戴好手枪,就嘘嘘地吹起紧急集合口哨,全连干战全副武装跑步到操场集合,尔后围绕操场跑步,我还在前面压住步伐,未超过规定步伐,但重火力排扛着“八二”无后座力炮、“八二”迫击炮、重机枪的战士,跑得脸都发青,嘴唇发紫,有个战士喊了报告,连长见此情况才下达:立~~定的口令。尔后叫出各排(班)长,跟随其后从一班开始搜包子,结果在每个班都搜到数量不等的包子。以碗找人,各班战士只好端着自己装有包子的碗,尔后凡是端着包子的战士站在队伍前面成一排后,连长无多话可说,直接下达口令:“你们把自己碗里的包子吃完,开始。”碗里只有一个包子的战士轻松加愉快地就吃了,有两、三个饱子的战士就吃得伸颈伸颈的,吃得打饱嗝,有的吃得发呕,眼泪都流出来了……。刚吃过饭,内有裤带係肚子,外有子弹带梱着肚皮、手榴弹带掛起,背着枪、扛着炮,又跑步,要再吃下两、三个拳头大的包子还是够呛的。我看着前面站着吃包子的战士,心里也不是一种滋味,不就是我们送枪到陈塘返回时,有几名战士背回的老南瓜送到炊事班,炊事员将南瓜剁成颗粒,加上粉条和有限的肉罐筒做成的包子馅可口点,哎,也算打“牙祭”,这就是边防战士的艰苦生活所导致这次紧急集合,吃得发呕的战士流出眼泪,是呕出的眼泪还是伤心的眼泪,只有他心里才明白。

有一次晚餐,我实在吃不下长了芽又成绿色的炒洋芋片,悄悄地用筷子赶到潲水桶里,被三班班长张光松(1971年从古蔺入伍)看见了,他靠近我轻声地说:“排长,走,到我们班上去吃小伙”。我问煮的什么?他说:“走吗”。我跟着他走进地堡,我迫不急待地问张班长,你煮的小伙呢?他指着火炉盘上烤着的10多个干海椒说:“这就是小伙,吃起来香得很,下饭安逸。”弄得我哭笑不得,我说,张班长呀张班长,烤几个干海椒也算“煮”小伙,吃了胃受得了吗?他端着饭碗,用筷子敲着碗边,还振振有词地说:“排长呀排长,你不晓得吗?伟大领袖毛主席用油炸干海椒当菜下饭吃,他吃得津津有味。你我用烤干海椒当菜下饭,吃了后又开胃又御寒,何乐不为。这干海椒还是过春节我帮厨的时候,顺手牵“羊”拿回来的,平时谁敢明目张胆去炊事班拿东西,被连长看见后,他训人又不要“本钱”,你也知道连长管理连队还是很“凶恶”、“冲锋枪带刺刀→连刺带冲”,他文武都来,连队有几个不怕他。我说,你不怕我去连长面前告发你?他说:“我不怕,你虽是排长,军龄比我短,连队不论是老兵还是新兵,对你评价好,所以,我才请你吃‘小伙’,你也不可能为10多个干海椒去告我的状,反而降低你排长的威信,连队生活就是这么艰苦,这是事实,他边说边从火炉盘上选了一个大一点的干海椒递给我,尔后他给班上每名战士发一个烤的干海椒。”我第一次用干海椒当菜下饭吃,烤的干海椒吃起来确实香,张班长又递给我一个,我再也不吃了,他又叫小陈把碗架上的罐筒盒子端出来给排长吃点(用装罐筒的小木板订的架子,用一块布遮住就是碗架),让他把碗里的饭吃完。我心想,这张班长“鬼点子”还多着呢,好吃的还用罐筒盒子藏着,先用干海椒试探我的心思,我心里正高兴时,小陈端着罐筒盒子,揭开罐筒铁皮盖子说:“刘排长,来,到点盐巴水,再掺合点开水,把碗里的饭吃完。”我说,谢谢,盐巴水加上白开水泡饭吃,比纯白开水泡饭吃还是好点。

这顿饭我学会了吃火烤干海椒、盐水泡饭吃,我嘴里吃得又辣又香、有盐有味;心里既感激,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感激的是:张班长烤的干海椒和盐巴水都要喊我吃,在我心灵上打下深深烙印,终身难忘。我告诫自己:平时一定要与战士关系处理好,特别是在艰苦生活的边防连队,要把自己置于战士之中,把战士当成亲兄弟一样平等对待,对自己有益无害。心里难受的是:边防生活太艰苦,自然环境十分恶劣,这种现实生活就像日屋前后“三座冰峰雪岭大山”一样,有时云雾笼罩着干战心灵,难怪有的战士嬉戏的说:当兵走对路,就是进错门。莫说苦不苦,劝君到日屋。吃住三年整,终身都受益。

1977年4月记于日屋连队(56068部队62分队)

2017年11月整理於重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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