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批评家·王秀涛 | 把历史带进文学
《南方文坛》
2021年第1期
今日批评家
把历史带进文学
文 | 王秀涛
虽然一直研究当代文学,但文学批评的经验却很少,所以让我来谈批评观有纸上谈兵的危险。幸好最近在研究莫言,并尝试写了几篇文章,也因此有了一点点粗浅的体会,不至于无话可说。
一直很羡慕那些才华横溢的批评家,我自觉缺少文学批评应有的才华,所以只能下些笨功夫,这些年一直沉浸在历史的故纸堆里,作些史料、文学史的实证性研究,以掩盖自己知识水平的低下和思想、语言的贫乏。但内心的焦虑也越来越强烈,做当代文学研究,没有几篇研究作家作品的像样文章,终究有点说不过去,同时也想以此摆脱别人对我的印象,“这个人是做史料的”,这样的印象其实是对我的提醒,那就是学术研究不能自树藩篱,更不能安于现状待在舒适区,那会形成新的自我的限制。所以我希望能写出有自己特点的批评文章,并借此锻炼一下自己的能力,防止文字感觉和文学感受力的进一步退化,作为一种调节,这对个人的研究无疑是一种促进。
然而,长期处理那些实实在在的史料,让我在面对充满想象和虚构的文学作品时常常手足无措,不知道如何下手,因为两种研究对象需要不同的思维方式和研究方法来对待。对历史的兴趣一时半会显然无法放弃,把历史带进文学或许是适合自己的方式。
詹姆逊在《批评的历史维度》中说,文体分析、道德批评、神话批评、精神分析和结构主义等方法都不是完全自足的,将其中的任何一种方法延伸,都会再次进入批评的历史维度。米尔斯在《社会学的想象力》中同样强调社会科学研究对历史的运用,他认为,每一门考虑周全的社会科学,都需要具备观念的历史视野以及充分利用历史资料,而且运用历史绝不是作为“历史背景的概述”这种“仪式上的运用”,必须是“真正的运用”。他们的观点给了我信心和启发。
我在研读莫言的研究文章时,发现很多相关的概念、判断是缺少历史维度的,但是任何观念都是“有历史根源的观念”。很多概念被简化和平面化,放置在同一个层面讨论,历史自身的时间维度被抹杀了,产生了一种“时间上而非地点上的局部主义”。比如“高密东北乡”向来被作为莫言文学的起源,并在某种程度上被当成了一个“神话”,但这也意味着在研究的意义上,它失去了应有的解释能力。仅仅作为 “神话”和“概念”,“高密东北乡”无疑会被抽象化,丧失它应有的纵深度和丰富性。因此我们要进一步扩张作为“经历”和“历史”的“高密东北乡”,也就是说,重要的不仅是“高密东北乡”是什么,还要探究“高密东北乡”发生了什么,莫言在这里又经历了什么,这些经历又如何影响了他。因此我们要把很多看似不言自明的概念、方法、结论作为问题重新提出,就像米尔斯说的,这就需要历史提供一种“多样性”,摆脱“一时一地”的研究所假定的“同质性”。
把历史带进文学批评,虽然是要打破形式分析的垄断,但并非要取消文学自身的主体性,把它作为历史研究的附庸来处理。就像詹姆逊提醒的,如果仅仅是用历史学家的专业研究简单取代文学批评家的方法,也是很糟糕的。文学是历史的一部分,也是历史生产的参与者,因此我们应着眼于建立一种文学内部的历史感,把历史的视野和方法带进文学研究,据此去揭示作家写作的秘密,以及文学回应、参与历史和社会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