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子笔下三条鱼,道尽人生百态,看看你是鱼,还是蝉或者鸠

庄子之作,被誉为“文学的哲学,哲学的文学”,他不像老子客观而理性的揭示自然、社会的客观规律,更不像孔子“述而不作”,而是既述且作,上天入地,诸子百家,臧否人物,张弛洒脱。在诸子百家中,不被鲁迅批评的极少,被他称赞的却很少,庄子就是其中之一,他说庄子“ 汪洋恣肆,仪态万方,诸子之作,莫能先也”。

庄子高蹈远举,意出尘外,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他游历天下,洞天彻底,他把帝王将相、芸芸众生写进了”三条鱼“里:要么扶摇直上九万里,翼垂天际;要么畅游于江河湖泊逍遥自在,要么苟活于岸边车辙,相濡以沫,世间众生,或以管窥天,自以为洞见;或事不关己,充当冷眼看客;或悠然自得于恶习流俗,温水煮蛙……

对照《庄子》,每个人都能从这些鱼里照见自己的影子,看看自己是哪种鱼?你希望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

北冥之鱼

北冥之鱼是一条巨鱼:“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这种鱼能幻化而为大鸟,是庄子“鱼系”中形象最丰满、最具气势、最为众人熟知的一条“神鱼”,因为它的庞大,它的一举一动,都会引来天下众生的瞩目,因此这条鱼涉及的众生最多,各方的议论也多,因此,在生物界,鲲鹏是热榜的常客。

每年六月“海动”之时,鲲鱼都要借助海风从北海迁往南海,因此化为大鹏。大鹏凭借海动产生的气流,振动双翼奋然起飞,双翼拍击海面滑翔数千里,顺势而上,飞上数万里的高空,遮天蔽日。

鹏鸟飞翔在九万里的高空,朝上看,见不到天的极顶,向下看,见不到地面。海水中的庞然大物,在浩渺的太空,只不过是一粒尘埃罢了。

鲲鹏之飞也,出于本心,借乎外力,顺其自然,无论他人他物如何议论,不改初心,奋力图南,直指目标。

大鹏的振翅南飞,天下瞬间皆知,引起生灵的热议。林间有蝉有鸠,知了是昆界教授,斑鸠是羽界名流,它们不以为然:“看看这世道,真是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们想飞便飞,什么桑榆柏槐,草地花丛,想去便去,不想去就原地引吭高歌,走走逛逛欣赏一番风景,多逍遥多自在呀!若是还有诗和远方,一时飞不到,累了就顺便找个枝头歇一歇。何必高飞数万里,制造那么大的动静呢?”

正在灌木丛中捉迷藏的鴳雀走过来搭话道:“那厮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何苦来哉?炫耀吗?我这翅膀一拍,双腿一蹬,飞起降落,随心所欲,可以穿越于丛莽之间,展翅于蓬蒿之上,比那些愚蠢的人类要高明多了。”

庄子听了它们议论,叹息道:鸟虫与鲲鹏之间,层次的悬殊也太大了。它们哪里知道,逍遥之外还有逍遥,无极之外复有无极。高层次的生活方式,低层次的人永远不懂。但也无须悲哀,物各有性,人各有命,不可强求一律。禀赋参差,年寿高低,识见不一,“此小大之辩也”,又何必计较呢?当官的喜欢玩狐假虎威的游戏,我庄周就独与天地精神往来,不爱跟他们玩,这无关乎是非,情之所致,性之所使,自然而已。

“古今隐逸诗人之宗 ”陶渊明读罢《逍遥游》,拍案叫绝:妙哉斯论!信哉斯言!低头哈腰不伺候,五斗官米令人忧。南山隐隐水迢迢,采菊东篱读庄周。

物有物性,人有人性,花鸟鱼虫,各不相同。鲲鹏自有鲲鹏的生存之道,蝉鸠自有蝉鸠的生活方式。鲲鹏不因蝉鸠的闲适而改变,蝉鸠也不因鲲鹏的高远而改变。以己之私心,揣他人之所为,只是自寻烦恼、自求慰藉罢了。

濠水之鱼

现今的安徽凤阳县东北有条河,名曰濠水,庄子时代,是楚国、魏国(梁)的界河。这一天正是秋高气爽时节,魏国宰相惠施到东南边境视察,中途邀约最佳辩手庄子同往。此二人是诤友,一日不见如三秋,每每相见辩不休。一干人沿途畅游,吵着吵着,就来到了濠水。

濠水之上有石桥,桥这头姓魏,桥那头姓楚。庄惠二人并肩立于桥上,各自生着闷气。

秋水如碧,清澈见底。庄子见鲫鱼游过,随口道:鲫鱼多快活啊!

合纵连横的组织者惠施正在观察楚国的哨卡,并没在意水中游鱼,接茬道:你又不是鱼,你咋知道鱼很快活呢?”

庄子立马回应:你也不是我,你咋知道我不知道鱼很快活呢?

庄惠之辩,天下闻名,庄子是道家代表,惠子是名家学派开山鼻祖,都是天下顶级雄辩家,各有粉丝遍天下。庄惠之间互损互友,分开又想念,见了就争辩,吵罢还想见。但是不吵,双方把生活的意义定义为争吵。

惠施回到桥栏边,接话道:我确实不是你,所以确实不知你。但你也确实不是鱼,那么你也就无从知道鱼的快乐了。

庄子说:是你先问我从何而知鱼之乐的。你这样问我,分明就默认了我已知鱼快乐 ,只是不知道我从何而知罢了。你问我从何而知,我现在就回答你,我是从濠水桥上知道的。

河沟里的鱼,没有北冥之鱼那样气势磅礴,背广数千里、水击三千里、高飞九万里,又不知远征几多万里才能到达,动静之间,招惹众生关注。但生活还算安适、平静,人类也莫不如此,匆忙而有序,紧张而惬意。

人生如戏,生活中的你我他都是兼职角色,既是自己的导演,也是别人剧本中的演员,更是观众。就像庄、惠在桥上看鱼,看风景的人在看他们,彼此彼此,各自怡然,各怀心事。

搁浅之鱼

鱼也和人一样,有顺逆,有不测,相濡以沫的鱼是庄子“鱼系”里最悲催的鱼,它们遭遇了“鱼生”的不幸,生活在车辙浅滩中,远离了浪游江河的本能,只得以相濡以沫而苟延残喘,身体搁浅,梦想随之搁浅,只是彼此享受着对方的脉脉温情,维持着脆弱的生命,悲催而无奈。

《庄子·大宗师》云:“泉涸,鱼相与处于陆,相呴以湿,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

庄子设计这么一个场景,要表达的是万物各循其道,离道困顿难得自由。并对此感叹道:与其痛苦煎熬,不如彼此放过,重回大江大河。说什么情深谊长,倒不如一声道别,你去你的珠江,我去我的渭河。道一声“珍重”,将爱深藏心窝。就此别过,各回群落。有水真快乐,离水实难活。何必贪恋一时快活,而将生计耽搁?

万物有道,人也一样。人乃万物之长,本该自由奔放。何故贪欲起,意彷徨,争名争利争短长。到头来,算总账,机关算尽伤肝肠。

谁敢说,人生的“水塘”不会干涸,身边的亲友不会疏阔。君不见,一旦落魄多落寞,一朝发达亮光光。须知人皆有所长,不拿人短图自乐。人生旅程一小段,长短参差要磨合。相依相伴走天下,相互镜鉴相契合。

万物莫不如此,万事万物都是一个整体,同时又是独立的个体,整体是生存的需要,独立是个性的彰显。谁都想活出自我,谁都不希望成为别人的附属品。相亲相爱固然人道,但失去自我却是最大的悲哀。

在道家看来,找到自我是人生至高境界。但找寻自我的征途,注定是一场孤旅。

大道至简至易,行动总是困难重重。千里之行始于足下,行动是最好的体道。不是你该留恋的,赶紧放下,不是你该纠缠的赶紧松手。找回自我,那是你最重要的事情。找到心之所归处,那里才是你施展的场所。

如同那条鲲鱼,做自己该做的事,不要管他人如何说。相濡以沫固然需要,但是远水不解近渴,还是鼓起勇气,走向远方,去找属于自己的那片水域吧,或者是大海,或者是江湖,或者是河沟。

其实,人在世上走一遭,就是一场寻找“生命之水”的修行,无论何时,身体和灵魂,至少要有一个走在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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