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庆军(天津市)
会馆村那些绿油油的稻田如同棋盘一样整齐地排列着,一直平铺到目光的尽头。风吹过来,能听得见季节的脚步,恍然间,稻田里的一片一片的碧绿就像池塘里的一波一波的水纹,一圈又一圈荡漾开去,偶尔远传有鸟儿的叫声,让你的想象想一下子就扩展开来,清晰的看得到岁月的足迹,从这头跑到那头,或是从那头跑到这头。这里是小站镇,开中国近代陆军草创之先河的“小站练兵”,不单让一众风云人物从小站走进了历史的中心,对中国军队的近代化产生了深远影响,也自此让天津小站声名远播。而会馆村是小站镇的历史上永远也绕不开的村落。会馆村因清末李鸿章部淮军的会馆设置于此而得名。该部由周盛传、周盛波兄弟两人先后统领,他们大力垦荒种稻,是小站稻的拓植者,建于1890年的周公祠就在会馆村。这是天津津南一处安静的村落,有一个让人浮想联翩的名字:会馆.站在这片土地上,想起一粒稻谷的前世今生。词汇里孕育的旷野让一粒稻谷如同一首诗里最触动神经的句子,让血液里的冲动,了却亘古不变的心愿。深埋心底的文字,平平仄仄,让一辈又一辈的述说闪亮容颜,那些远去的历史被眼前的景色覆盖,田野里,呼啦啦作响的是前世的经幡,一粒稻谷的故事沿着蜿蜒的记忆,时代迁徙的步法缓缓掠过四季,回眸,那些释放在田野的心绪穿越了生命的起点,灵动而空濛。光阴,绕过了一粒稻谷今生的门坎,风雨唯美了农耕时代的故事,飘散了岁月铭刻的遗迹,骨髓里遥远的呐喊在山河水之间刺痛了神经,让斑驳的诗词在光阴的链接处瞬间散落。将那些断片细细地收好吧,呼吸也凝固在半空了,花开花落,一粒稻谷婉转的吟唱,在历史的长河里荡漾,成为中国田野里最美的风光。这几年,会馆村以改善村居环境为重点,不仅实现了垃圾处理常态化,而且清理、疏浚了曾经淤塞的河道,这个曾经稻花飘香的村子重新释放出独特的魅力。会馆村不能没有小站稻,小站稻也离不开会馆村。如今的会馆村,平坦的柏油路,整齐划一的绿植,处处给人以洁净、清爽的感觉。于那些稻田相伴的是随风轻摆的一塘荷花,绿意盎然地为村舍庭院增添了勃勃生机。荷花翩翩,流水潺潺,稻香阵阵,如今的会馆处处皆景,步步入画。稻田变景区,家园变公园,近年来,这个静于一隅的小小乡村不断发挥资源优势,赋能产业发展,绘制出富民蓝图。夏秋时节,田垄间,稻草扎制的形态各异的人偶成了充满田园情趣的风景线;稻田间新建的千米栈桥,也成了游客们纷至沓来的网红打卡地。会馆村是小站稻的根。2017年之后,得益于天津市委、市政府提出的振兴小站稻计划,这个小站稻的故里再次因米而兴、因米闻名,老百姓的日子越过越富裕。在稻田里行走,追忆那些远去的历史。1851年,广西爆发了太平天国起义;为抵御太平军,咸丰皇帝谕令正在湖南的礼部右侍郎曾国藩组织地方武装,编练湘勇,后来发展成湘军。1861年太平军进攻上海,曾国藩一时无援兵可救。就在这时,他想到手下的得力幕僚、安徽合肥人李鸿章,于是命其编练淮勇,后来发展成淮军。在征战中,淮军涌现出两位杰出的将领,这就是周盛波和周盛传。周盛波,字海舲,合肥周家圩人。周盛波所率练勇被编入淮军后,组成盛字营(目前天津津南有这个村子), 来津驻防,后因老母无人侍奉,辞官回籍,卒于家中,盛字营由其弟周盛传统领。周盛传,字薪如,晚年号“北海老农”,领有淮军传字营。1870年李鸿章调补直隶总督,周盛传遂率“盛”、“传”各营九千余人来天津驻防,屯卫畿辅,建营盘于直隶青县马厂。周盛传到来后,首先对大沽海口的防务形势进行了仔细踏勘,他看到,明代的新城“上蔽津郡,旁临大沽、北塘,实扼海口之要”,因此重修了内、外城,又筑大炮台三座,环以小炮台71座。为方便新城至马厂间的往来,还开辟了一条马新大道,沿途分设驿站,每40里有一大站,每10里有一小站,马厂、新城间共设大站4所,小站11所,今日的小站即因此得名。周盛传对驻防各军也做了精心安排,主力移屯津南潦水套,小站北侧驻扎亲军营;以亲军营为中心,分布营盘18座,与新城炮台守望相助。为活跃防区经济,在亲军营南侧筑新农镇(兴农镇)和买卖街,成为后来小站镇的雏形。在清廷的旧式军队中,淮军是最早弃旧图新的一支武装。开赴天津前,即参照德国营制,建立克虏伯炮队,聘用西洋军官,改用洋枪、洋操,从而开启了中国军队近代化之门。当时世界各国武器更新很快,驻防天津的周盛传设法筹资,购进新式枪炮,并在训练中加大奖惩力度:凡枪炮有准者,发给五品或六品“功牌”;在悬靶考试中,300步5枪全中,赏银50两,中4枪或3枪,亦酌予奖励。周盛传还亲自钻研西洋后膛枪炮的构造与技法,写有《操枪章程》12篇,用作弁勇的训练教材。嗣因“饷源不济”,周盛传决定对驻防淮军汰冗员,招新兵,以保证军队的战斗力。周盛波和周盛传虽然出身农民,但经过战争的陶冶,都锻炼成善于带兵打仗并颇具战略眼光的将领。李鸿章说周盛波 “治军严而不苛,人乐为用。尤善察地势,审敌情”。其弟周盛传,不但在打仗中身先士卒,英勇善战,平时也是“短衣匹马,巡视各营,与士卒同甘苦”。这样的军官,在旧时代非常难得。淮军在驻防的同时还负屯垦之责。为此周盛传往来于天津、静海间勘察地势,见这里“一片沮洳,芜废可惜”。他认为,若自马厂附近的南运河至新城附近的海河间开挖减水河,既可消除水患,又能通过“石水斗泥”的南运河水,引淡涤碱,使滨海数百里斥卤尽成膏腴。周盛传总结了明代以来畿南屯田的兴废教训,首先宽掘深挖马厂减河的河身,掘出之土筑成河堤,形成复式河槽,从而加大了河身的水流量和储水量,也减轻了河水对堤岸的冲刷。其次做好闸、桥、涵洞的施工,以附近丰富的蚌壳掺入碎石,拌以糯米汁,经锤炼浇灌于闸底,以御水流冲荡。闸板以铁条、螺钉连为整体,或用生铁浇铸;上板装有滑轮,下板固定;上板开启,水流通过,泥沙被下板挡住,既便于捞泥肥田,又避免灌渠淤塞,此法一直沿用至今。1880年,马厂减河工竣,全长75公里;沿河建有石、铁柱板桥4座,水闸6座,下游开横河6条,另建桥、闸、涵洞50余处,从而保证了农田蓄泄有时,咸水淡水不相渗混;堤岸阡陌,遍植桑、榆、杨、柳数十万株。由国外引进火轮水车4架,自造风力水车、手摇水车、脚踏水车及畜力水车共两千余架,耕种季节,随时引淡水灌溉,排咸水洗碱,很快把这片滨海弃壤改造成蓝天碧水的著名稻作区。当年以新农镇为中心的整个垦区,有盛军稻田6万余亩,民营稻田13万余亩。清末葛沽文士苏之銮写有《小江南》诗,吟咏这里的旖旎风光:“地处津东入画堪,此间曾谓小江南。”1872年至1885年出任天津镇总兵的周盛传,于1885年7月27日,清光绪十一年六月十四,不幸亡故,引起朝野一片惋惜,纷纷致祭,沉痛哀悼。周盛传的功绩,不仅在于拓植了小站稻、建立了小站新农镇、创建稳定了海河南岸农田水利结构、把六万亩海滨沮泽变为沃土良田,他还在是当年中法战争时,迫使法国侵略者和中国签订《中法停战条约》的一个重要筹码。如今,小站镇会馆村的两幢周公祠保护完好,成为小站不可磨灭的历史,代表了当地群众百余年来对他们的深切缅怀与追思。当地的老人告诉我,历史上,逢农历三月二十八日和七月二十八日,小站地区群众于小站稻下种和收割前都会在周公祠内举行庙会,开锣演戏,商旅云集,贸易活跃。屈指算来,小站从光绪元年(1875)建镇到而今,已经130多年了。今天的小站正以历史名镇的身份,朝着天津旅游胜地的标高大步迈进。而作为天津小站稻发展之源的会馆,更是成为很多人慕名而来寻觅乡愁的地方。那些稻田悠悠的,是放大了的盆景,是缩小了的仙境。面对童话般稻田美景,我们把脚步放慢些、放轻点吧,因为一不小心就会碰碎了稻谷迤逦的梦。我去会馆村的时候,正是稻子成长的季节,但我们可以想象得到丰收的景象,当深秋的风微拂那些饱满的稻穗,层叠稻浪就顷刻间绘就出金黄的画卷。稻田是美丽,它凝结着农民的辛劳结晶和对未来的渴望愿景。看着这里的稻田,想起丰收的喜悦,感悟一粒米的愿望,从播种开始,没有仪式、没有喧嚣的章节,在沉甸甸的季节收获,这该是怎样的幸福和感慨呀。闭上眼睛,那些缠绕过来的气息,可以让我们感觉到这片土地的深情,在原野上长长短短横横竖竖的构图里,所有的随意其实都混合着太阳与泥土的气质,一代一代的亲人让汗水和收成就这样和他们手中脱落的镰刀一起变钝,或许就以一种高不可攀的寂寞,和一粒米一起把根须扎进泥土,然后等待着一次亲人的收割,然后享受骄阳一样的父爱和月光一样的母爱,然后就让这里所有的温暖扩散四方,那些承载在梦想的稻谷,经历了多少星辰多少风雨多少汗珠。吆喝一声,那稻海上的旗语如经幡挥动,经历岁月书写成最原始的爱的表达,一粒米在静静等待生命的美丽,远去的人物演绎时代睿智演绎叱咤风云。此刻,夕阳的脚步正迈过稻田,每一粒稻谷都可以化作成一个生命,在起伏的记忆里和稻草一起跌入泥土,然后书写成风吹稻花香的这个叫会馆村的分行文字。
作者简介
胡庆军,笔名北友,1969年12月生, 系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天津作家协会会员,天津诗社社长。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人民日报》、《诗歌月刊》、《天津文学》、《诗潮》、《时代文学》等报刊,创作成就被收入多种辞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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